屋内一时寂静，油灯偶尔爆开细微的灯花。
姜姜穿着宽大的衣袍，坐在床沿，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她偷偷抬眼去看进忠，见他正坐在桌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目光落在跳动的烛火上，不知在想什么。
“进忠……”
她小声开口，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进忠回过神，看向她：“怎么了？”
“我……我有点饿了。”
姜姜摸了摸肚子，有些不好意思。长大后的身体似乎消耗更大，之前在街上吃的那些点心早已消化殆尽。
进忠这才想起，她如今形态变化，之前准备的那些泡软的米饼和蜂蜜，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显然不合适了。他起身：
“我去膳房看看，寻些吃的来。你待在屋里等我。”
姜姜乖巧点头：“嗯，我等你。”
进忠匆匆离去，留下姜姜一人在房内。她好奇地站起身，在有限的空间里慢慢踱步，适应着这具身体。走到窗边，她透过缝隙看向外面行宫的夜景，与之前缩小时看到的视角截然不同，一种新奇又忐忑的感觉萦绕心头。
没过多久，进忠便回来了，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鸡丝粥，两碟清淡小菜，并几个小巧的馒头。
“行宫膳房备的夜宵，我取了些来。”他将托盘放在桌上，“快吃吧。”
姜姜走过来，看着桌上正常大小的碗筷，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有些犹豫。进忠看出她的窘迫，将粥碗向她那边推了推，语气平淡：
“试试看，总要习惯一下。”
姜姜学着他的样子，拿起勺子，小心地舀了一勺粥送入口中。温热的粥滑入胃里，带来舒适的暖意。她眼睛亮了亮，抬头对他笑了笑，继续小口吃起来。进忠就坐在对面，静静地看着她，偶尔将她够不到的小菜碟子往她那边挪一挪。
一顿简单的饭食，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进行。姜姜吃得差不多了，放下勺子，满足地舒了口气。
“吃饱了？”进忠问。
“嗯！”
姜姜点头，随即又有些苦恼地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
“就是这衣服，走路总怕踩着。”
进忠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正想说什么，忽然……
“来人啊！皇后娘娘落水了！快来人啊！”
一声尖锐急促的呼喊如同惊雷，猛地划破了行宫寂静的夜空。
进忠脸色骤变，倏地站起身。姜姜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一抖，下意识地抓住了进忠的衣袖，眼中满是惊惶。
“待在屋里，等我回来。”
进忠深深看了姜姜一眼，不再多言，转身拉开房门，身影迅速融入外面混乱的人声与奔跑声中。
房门被从外面带上。姜姜独自留在房间里，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喧哗，紧紧攥住了身上宽大的衣袍，心脏怦怦直跳。
门外混乱的脚步声、惊呼声、呵斥声交织成一片，如同沸腾的水。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点点流逝。
外面的喧闹声渐渐平息下去，姜姜不敢点灯，坐在榻上，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和远处隐约的火把光亮，蜷缩在床榻角落，耳朵却始终竖着，捕捉着门外的动静。
夜越来越深，行宫彻底安静下来，只偶尔传来几声巡夜侍卫规律的脚步声和更梆声。姜姜穿着那身宽大的衣袍，抱着膝盖，起初还强打精神，但白日里逛街的兴奋，晚上形态突变的惊吓，以及此刻对进忠的担忧交织在一起，疲惫感阵阵袭来。
她的小脑袋一点一点，最终抵在膝盖上，抱着被子迷迷糊糊地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极轻的声响。
姜姜一个激灵惊醒，猛地抬头，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熟悉的身影闪了进来，带着一身深夜的寒露气息，正是进忠。
他动作极轻地反手关上门，怕惊扰了屋里的人。
屋内没有点灯，清冷的月光勾勒出他略显疲惫的轮廓。他转过身，目光适应了黑暗后，便看到床榻上那个蜷缩着的身影，她正睁大了眼睛望着他，眸子里还带着未散的睡意和清晰的担忧。
“进忠？”
姜姜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小心的试探，
“你回来了……外面，没事了吗？你有没有受伤？”
进忠走到桌边，没有立刻点燃油灯，只是就着月光看着她。见她乖乖地待在原地，他紧绷了一夜的心弦才稍稍松弛下来。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有些低沉沙哑，
“皇后娘娘被一个叫凌云彻的侍卫及时救起，只是受了些惊吓，略感风寒，并无大碍。”
他走到床边，借着月光仔细看了看她的脸，确认她无恙，才低声道：
“吓到了？”
姜姜摇摇头，又点点头，小声说：
“有一点，你去了好久……我很担心你，成人状态我也看不了监控。”
进忠看着她依赖的眼神，心中微软，语气也不自觉放缓：
“事情有些繁杂，耽搁了。”
他顿了顿，注意到她身上依旧穿着他那件极不合身的衣袍，宽大的领口歪斜着，露出小半截莹白的肩膀，在月光下泛着柔光。
他移开视线，声音平稳：
“时辰不早了，你……”
他本想说“你歇息吧”，却忽然想起，她如今这般形态，该如何安置？之前那个小木匣，显然是不合适了。
姜姜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抬头看看进忠，脸上泛起一丝窘迫的红晕，好在黑暗中看不真切。
“我……我好像快变回去了。”
她忽然小声说道，感觉身体开始泛起熟悉的微热感，力量似乎在缓缓流失，
“身上……又开始热了。”
进忠闻言一怔，随即想起系统的提示，三个时辰确实快到了。他立刻道：
“别慌，是时限到了。”
他上前一步，下意识伸出手，似乎想扶住她，又在半空顿住。
姜姜感觉到身体的变化越来越明显，视野也开始微微模糊，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进忠，下意识地朝他伸出手。
下一刻，她周身泛起一层微弱的白光，身体在光芒中迅速缩小。宽大的衣袍瞬间失去了支撑，软塌塌地堆落下来。
进忠眼疾手快，在那衣袍堆里准确地将变回巴掌大小的姜姜捞了出来。
小小的姜姜趴在他温热的掌心，身上还是那套合身的淡紫色小衣裙，她似乎耗尽了力气，小脑袋蹭了蹭他的手指，嘟囔了一句“进忠……”，便眼皮打架，沉沉睡了过去。
进忠看着掌心瞬间陷入熟睡的小小身影，又看了看床上那堆空荡荡的衣袍，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回铺着软布的木匣里，盖好那方丝帕。然后才走到桌边，点燃了油灯。
昏黄的光线照亮了房间，也照亮了他眉宇间难以掩饰的疲惫，以及眼底深处那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波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