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圣剑师工坊已近一个时辰。锻炉中跃动的火光在石砌壁面投下摇曳的光斑,赤铁灼热的腥气与煤炭燃烧的焦味在空气中交织,风箱每一次鼓动,都裹挟着金属碰撞的铿锵回音,在高挑的穹顶下久久回荡。
莱特始终环抱双臂伫立炉边,偶尔伸手触碰冷却的钢坯,听圣剑师们讲解几句。眉峰微蹙的间隙,那些晦涩的理论似乎已被他尽数消化。忽然,他眼眸一亮,转身时皮靴在铁砧边蹭出细碎火星,带着几分按捺不住的兴奋,对正踮脚打量墙上锻造图谱的徒弟罗尼娓娓道来:
“你该记得,我锻刀时总会把玉钢分作两处加工 —— 芯铁与皮铁,也就是含碳量低的软铁和含碳量高的硬铁。”
铁之 “软”,是能轻易弯折的柔韧;铁之 “硬”,是敲碰时发出清脆声响的坚刚。罗尼顺着师傅指尖所向望去,两块待锻的钢坯静静安放,软铁泛着哑光银白,硬铁则在火光下透出深沉的青灰。
“将这两者分别锻造,再搭配使用。” 莱特俯身抓起铁钳,夹起一块红热钢坯在空气中虚划,“柔软的芯铁用来制作刀身中心,像这样 ——” 他手腕轻转,铁钳划出一道流畅弧线,“再让坚硬的皮铁从刀刃一侧包覆过来,如同给刀身披上铠甲。”
如此一来,刀刃会如寒冬冰棱般坚硬,刀背却如初春柳枝般柔韧。这种构造能让刀背像海绵般吸纳刀刃传来的冲击,再顺着纹理将力道向外分散。罗尼望着师傅演示时肌肉绷紧的手臂,倏然明白那些看似简单的挥锤动作里,藏着多少对金属特性的深刻理解 —— 刀是否锐利,关键就藏在这软硬相济的平衡之中。
“是‘覆甲’对吧?” 她仰起小脸问道,发梢还沾着上次锻造时溅到的铁屑。
“没错。” 莱特对罗尼的回答赞许点头,铁钳在铁砧上轻轻一顿,溅起几粒火星。
“但圣剑师们掌握着更进一步的技艺。” 他忽然压低声音,眼角瞟向不远处正在锻打的工匠,“那是他们从前从正统传承锻造技术的匠人那里‘剽窃’来的,不知为何,我父亲那一代没能继承这份手艺。”
“更进一步?” 罗尼眼睛瞪得溜圆,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腰间的锻锤挂绳。
“在‘覆甲’之上,是‘本三枚’!” 莱特加重语气,仿佛在揭晓一个深藏的秘密。
本三枚?罗尼困惑地歪了歪头,马尾辫扫过沾着炭灰的脸颊。
“材料不再是两份,而是三份:芯铁、皮铁和刀铁。” 莱特伸出三根手指逐一扳动,“刀铁要用比皮铁更坚固的玉钢,专用于刀刃,得像剃刀般锋利。芯铁仍用在‘覆甲’相同的刀背部位,再以皮铁从左右两侧夹住分成两块的刀铁和芯铁,就像这样 ——” 他用手指在空气中比划着层叠的形状,“这便是‘本三枚’。比起‘覆甲’,刀的强度与锐利度都会有显着提升。”
“哇喔……”
罗尼转动着小脑袋,想象各部位咬合的模样,仿佛已看见那把刀切开铁条时的流畅弧线,不禁发出赞叹。原来还有这般做法?她低头看着掌心的薄茧,忽然觉得过去的锻打都像在蹒跚学步。
“那我们也用同样的方法……”
“不。” 莱特摇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挑战的光芒,“那样做,我们最多只能打出和这里圣剑师一样的东西。我们要再上一个层级。”
“再、再上一个层级?” 罗尼的声音都变尖了,连忙捂住嘴巴。
“对,听到‘本三枚’的做法后,我刚刚想到的。”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石破天惊的话,附近听闻谈话的圣剑师们都像被施了定身咒,手里的铁钳悬在半空,张口结舌地转过头来。火光在他们错愕的脸上明明灭灭,其中一个正在擦汗的工匠,连毛巾掉在地上都未察觉。
罗尼早已习惯师傅这般时刻。她家主人不仅是能抡着千斤锤连续锻打三小时的勤勉者,更有着灵光一闪便能颠覆传统的天才特质。先前听尼禄说 —— 尼禄似乎也是从酒馆佣兵那里听来的 —— 在上次三国一市会议中,拿莱特的刀与军国的刀试砍,结果是莱特的刀以压倒性的强韧度胜出。罗尼始终认为,尽管构造不同,终究是莱特身为锻造师的本事占据绝对优势才造就这般结果。每次想到那场比试,她都忍不住挺直腰板。
只是他本人似乎从未意识到这一点。莱特在陷入沉思的徒弟面前继续说道,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铁砧:
“在‘本三枚’的构造上,再加一个部位。”
“芯铁、皮铁、刀铁之外…… 再添一个?”
罗尼依序竖起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小脸上写满认真。
莱特伸出手,带着锻铁后的温度,像要松开她的关节般,把罗尼蜷着的小指也扳了起来。
“栋铁。” 他指尖点了点那根小指,“用比芯铁更柔软的铁,放在‘本三枚’构造的刀背部位。刀铁、栋铁、左右两块皮铁 —— 总计四块材料包裹住芯铁。对了,要取名的话,就叫‘四方集合’吧。” 他忽然笑了,眼里闪烁着自信的光,“这样一来,能吸收的冲击量应该会比‘本三枚’更高,是能将刀的锐利度推向极致的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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