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五看着李南风那震惊乃至有些失态的样子,心中涌起一股快意,那是属于十贯盟的骄傲。
他挺直了胸膛,声音洪亮,带着无一种近乎虔诚的信念,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告:
“为什么救他?”
“因为我告诉你!”
“我们十贯盟!”
“就是先生创立的!!”
“就是先生创立的!!”
这短短一句话,七个字,却比刚才的爆炸更加震撼,更加具有颠覆性!它像是一把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李南风的心房之上!
先生?
哪个先生?
还能是哪个先生?!
李南风的目光猛地再次投向那个一直沉默立于后方,脸色苍白却眼神沉静的那人。
喻万春!
是他?!
这新晋漕运司特使,皇帝的心腹近臣……
竟然是这底层漕工互助组织“十贯盟”的创立者?!
这怎么可能?!
这简直荒谬绝伦!
滑天下之大稽!
官与匪,剥削者与被剥削者,压迫者与反抗者……
这两种截然对立、水火不容的身份,怎么可能同时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李南风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如果这个组织是喻万春创立,那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是多么不耻!
他走南闯北,见过无数阴谋诡计,听过无数奇闻异事,但从未有一件事,像此刻听到的这个消息般,让他感到如此难以置信,如此……荒诞!
“这怎么可能?”李南风目视着喻万春,虽然的改革他有所耳闻,可是这十贯盟无论如何也喻万春联系不上啊!
“不可能?”杨大现在远没有前几日的好脸色,“信不信由你!”
李南风的大脑一片混乱。
如果这是真的,那喻万春为何要做官?
他创立十贯盟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今日假死脱身,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
钱敏……以及钱敏背后的人,知道这一点吗?
无数疑问如同乱麻般缠绕在他心头。
他站在原地,耳边反复回荡着杨五那石破天惊的话语:
“我们十贯盟,就是先生创立的!”
十贯盟……弟弟……喻万春……先生……
这些原本毫不相干,甚至处于对立面的词汇,此刻却强行糅合在了一起,构成了一幅他完全无法理解的、错综复杂的图景。
他缓缓收起朴刀,插入鞘中。
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点。
他明白了,为什么喻万春要假死脱身。
他明白了,为什么这些“泥腿子”会如此拼命保护一个“朝廷命官”。
他也隐约感觉到,自己,以及钱敏,似乎都卷入了一个远比表面看起来更加深邃的旋涡之中。
猎杀,似乎已经变得不再单纯。
“我要跟你们一起走!”李南风知道,相比于之前,这是一帮可以完全信任的的人!
“凭什么?”杨静文反问。
“姐姐……”李小北泪眼婆娑的看着杨静文。
“就是,你算个……”杨五还没说完,便被喻万春打断。
“可以!”喻万春呼吸稍缓,指着李永春,“救人!离开!”
喻万春发出指令,现在可不是聊天的时候。
第二日清晨。
风雨渐渐减弱,从之前的狂暴转为淅淅沥沥。天色依旧阴沉,但已不像之前那般如同黑夜。
滴翠潭的咆哮声似乎也收敛了一些,但两岸峭壁依旧森然。
漕船已经靠岸,船上的混乱得到控制。
伤亡统计出来,禁卫战死十一人,重伤五人,轻伤几乎人人都有。
水手、漕工亦有数人伤亡。
禁卫已全部去寻喻万春了。
杀手只留下了三具尸体,其余皆已遁走。
漕运司属官回到了相对完好的上层舱室。
他换下了湿透的官服,但身体的寒冷远不及心中的冰凉。
属官坐在桌案前,面前铺开了虽被水浸湿但尚可书写的公文纸,手持毛笔,却久久无法落下。
冰冷的恐惧如同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
他知道,他必须写一份详细的报告,将今天发生的一切,禀明朝廷,禀明圣上。
但如何写,却关乎他以及船上所有幸存者的身家性命。
如实禀报特使遭遇精锐刺客刺杀,禁卫死战仍护卫不力,导致特使坠河失踪?
那他们这些幸存者,尤其是他这个陪同属官和禁军队正赵乾,绝对难逃“护卫不力”的滔天罪责!
夏景帝对喻万春的倚重天下皆知,其怒火足以将他们所有人烧成灰烬,抄家问斩亦非不可能!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舱外那虽然倾斜却顽强漂浮的船体,一个念头逐渐清晰:
船未沉!这就是生机!
这艘由喻特使亲自督造、测试的“漕安级”新船,在经历了如此恐怖的袭击和爆炸后,竟凭借其神奇的“水密隔舱”结构未曾沉没,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这本身就是一个足以在一定程度上转移视线,甚至将功折罪的巨大筹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