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乾元帝那道石破天惊的旨意，由赵高亲自捧出武英殿时，整座皇宫的空气，都仿佛被抽干了。
每一个听到旨意的宫人、禁卫，都感觉到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他们或许不懂什么“立国之本”，什么“万世之法”。
但他们能听懂那句“誊抄万份，颁行天下，晓谕四海”！
这意味着，一场史无前例的风暴，将以这座紫禁城为中心，席卷整个大乾王朝！
消息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从宫内传向宫外，从朝堂传向市井。
最先被引爆的，是百官云集的皇城。
礼部尚书府。
崔岩，这位京城四姓之一崔家的家主，正与几位世家出身的核心官员品茶议事。
当一名心腹幕僚连滚带爬地冲进来，将那道旨意的内容颤声说出时，崔岩手中那只价值千金的前朝官窑茶盏，无声地滑落。
啪！
清脆的碎裂声，在大堂内格外刺耳。
茶水与碎片溅了一地，但无人顾及。
“你说什么？！”
崔岩猛地站起，那张素来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难以置信的惊骇。
“《大乾圣典》总纲……颁行天下？还要……告祭天地？”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耕者有其田？”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世家官员的心口上！
在座的一位王家旁支，官拜大理寺少卿，此刻面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疯了……陛下疯了！林凡也疯了！”
“这不是变法，这是在刨我们的根！这是在要我们的命啊！”
崔岩没有说话，但他眼中的惊骇，正迅速被一种冰冷彻骨的阴沉所取代。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三百六十五个字的份量。
这哪里是什么文章！
这分明是一柄指向所有世家门阀咽喉的利剑！
它否定了“刑不上大夫”的特权，动摇了他们以土地兼并为核心的经济基础，更从根本上，要摧毁他们赖以生存的“礼法”秩序！
“告祭天地，颁行天下……”崔岩喃喃自语，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皇帝这一手，太毒了！
他将这件事，直接拔高到了“天意”与“民心”的层面。
谁敢反对？
谁敢公开站出来说“王子犯法就该高人一等”？谁敢说“耕者活该被剥削”？
谁敢，谁就是与天下万民为敌！与大乾国运为敌！
在煌煌大势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家主，我们……我们该怎么办？”有人颤声问道。
崔岩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只剩下无尽的寒意。
“传令下去，所有族人，近期闭门不出，不得议论此事一个字。”
“静观其变。”
他知道，现在任何小动作，都可能被那位震怒的帝王抓住把柄，成为第一个被宰来祭旗的鸡。
……
与世家府邸内的一片死寂和恐慌截然不同。
当誊抄出来的《圣典总纲》被一张张贴在京城各处的主街墙壁、府衙公告栏上时，整个京城，彻底沸腾了！
宣武门外，人山人海。
无数百姓、学子、商贩、走卒，将那张巨大的黄榜围得水泄不通。
“都让让，让让！让读书人念念！”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秀才，被众人推到了最前面，他扶了扶老花镜，颤抖着声音，一字一句地高声诵读起来。
“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法者，天下之公器也，非一人之私有……”
起初，人群是安静的，带着一丝茫然。
这些话太深奥，他们听不懂。
但当老秀才读到后面，声音越来越激昂！
“……使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则天下之心定！”
轰！
人群中，仿佛有一颗炸雷被引爆！
“什么？王子犯法，跟咱们老百姓一个罪？！”一个卖炊饼的汉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扯着嗓子大喊。
“你没听错！”旁边一个货郎激动得满脸通红，“榜上就是这么写的！”
“我的天爷啊……”
无数人，在这一刻，都愣住了。
他们活了一辈子，所见所闻，都是权贵杀人如屠狗，草菅人命如儿戏。
他们早已麻木，早已认命。
可今天，这张来自皇宫的黄榜，却告诉他们，皇帝说，以后不一样了！
老秀才的眼眶也湿润了，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继续念下去：
“民者，国之基也。基固则国安。当使耕者有其田，劳者有所得，老者有所养，幼者有所教，则天下之心安！”
如果说前一句是惊雷，那这一句，便是穿透了无尽黑暗，照进每一个底层百姓心中的万丈光芒！
“耕者有其田……”
一个衣衫褴褛，从灾区逃难而来的老农，听到这句话，浑浊的双眼瞬间被泪水模糊。
他想起了自己被地主夺走的土地，想起了自己饿死的妻儿。
他“噗通”一声，朝着皇宫的方向，重重地跪了下去，嚎啕大哭！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他的哭声，像是一个信号。
人群中，一个又一个的百姓，无论男女老少，都双膝跪地，泣不成声。
那是被压抑了太久太久的委屈，是在无尽绝望中，骤然看到希望的狂喜！
他们的哭声，他们的叩拜，汇聚成一股无形却磅礴的力量，冲天而起！
而在另一边，国子监。
当祭酒王守一，将一份总纲的抄录本，放在所有监生面前时。
整个大乾最高学府，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无数天之骄子，看着纸上的文字，心神剧震。
“君者，舟也。民者，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一名年轻学子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只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观都被颠覆了。
他们从小读的，是君为臣纲，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可这篇总纲，却将“民”的地位，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嗡——
突然，一名学子的身上，竟升腾起一股浩然正气，他手中的毛笔，绽放出淡淡的白光！
“我懂了！我懂了！”他激动地大喊，“这才是真正的为万民立心！这才是真正的文道！”
他的顿悟，仿佛点燃了引线。
嗡！嗡！嗡！
一时间，整个国子监内，文气激荡！
数十上百名学子，竟在同一时间，因为这篇总纲而心生感悟，文宫震颤，瓶颈松动！
这，便是所谓的“文气共鸣”！
这篇《大乾圣典》总纲，已经不再是一篇文章，它化作了一颗思想的火种，在整个大乾王朝，点燃了燎原之火！
从这一天起，它被天下学子，尊称为“文道新篇”。
而写下这篇总纲的林凡，这个名字，也随着这股浪潮，传遍了四海八荒，被无数人，在心中默默念诵，奉若神明！
文渊阁内。
林凡对外界的喧嚣充耳不闻。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窗前，泥丸宫内的“法理之心”缓缓转动。
在他的感知中，笼罩在京城上空，那代表着怨恨、绝望的黑灰色气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股从城市每个角落升腾而起的，璀璨的，带着希望与信仰的金色民心之气！
这些金色的气息，如百川归海，浩浩荡荡地向着皇宫的紫气汇聚而去。
那条本已有些虚浮不稳的皇道龙脉，在得到这股力量的滋养后，竟发出了欢愉的龙吟，变得前所未有的凝实与强大！
林凡知道。
新的根基，已经开始筑下了。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阁外传来。
赵高那张满是褶子的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激动与恭敬，快步走到林凡面前，躬身捧着一卷新的圣旨。
“林大人，陛下有旨！”
赵高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陛下说，总纲已立，然国法败坏，非一日之寒。欲行新法，必先除旧弊。”
“特设‘钦命督法司’，总揽天下法典修订、监督百官、巡查地方不法之事！”
他抬起头，用一种近乎狂热的目光看着林凡，一字一顿地宣布了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任命。
“陛下旨意：命翰林院修撰林凡，为督法司第一任……督法使！赐紫金鱼袋，享三品官仪，可先斩后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