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院偏厅,烛光柔和。
朱无视缓步走入,目光平静地落在厅中站立的那道身影上。
那是一名身着素白衣裙的女子,身姿窈窕,低着头,看不清具体面容,但轮廓依稀有着几分江南水乡的柔美。她手中紧紧攥着一卷略显陈旧的羊皮纸。
听到脚步声,女子抬起头来。
刹那间,朱无视的心脏似乎漏跳了一拍。
像!太像了!
并非完全一模一样,但那双眉眼,那鼻梁的弧度,那微微抿起的唇,尤其是眉宇间那股挥之不去的淡淡哀愁与柔弱,竟与他记忆中年轻时的素心,有七八分相似!
若非他深知真正的素心此刻绝无可能出现在此地,几乎要以为时光倒流。
那女子见到朱无视,眼中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惊慌与希冀,盈盈下拜,声音带着吴侬软语的腔调,更是与素心那种北地女子略有不同,却更添几分惹人怜惜:“民女素婉,参见院使大人。”
素婉?连名字都只差一字。
朱无视心中冷笑更甚,面上却不动声色,走到主位坐下,淡淡道:“素姑娘不必多礼。听闻你从江南而来,家中遭了倭患?”
“是……”素婉抬起头,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泫然欲泣,“民女家中本是宁波府一小海商,前些时日……倭寇来袭,家父……家父为护家业,被倭寇所害,船只货物尽数被劫掠一空……唯有民女与一老仆侥幸逃脱……”她哽咽着,话语断断续续,将一个家破人亡、孤苦无依的弱女子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朱无视静静地听着,眼神深邃,看不出信了还是没信。待她哭声稍歇,才问道:“你方才说,有家传航海图要献上?”
素婉连忙止住哭泣,将手中那卷羊皮纸双手奉上:“是,此乃家父早年重金购得,据说记载了通往琉球、吕宋乃至更南方一些岛屿的隐秘航路,其中有些岛屿,据说盛产香料檀木。民女一介女流,留此图无用,听闻院使大人正在招揽人才,研制利器以抗倭寇,故特来献上,只求……只求大人能收留民女,给一口饭吃,民女愿为奴为婢,报答大人恩德。”说着,又欲下拜。
朱无视示意亲卫接过海图,并未立刻展开,目光依旧落在素婉身上:“你如何得知本官在此?又如何认定本官会收留你?”
素婉似乎早有准备,低声道:“民女逃难至京师,投亲不遇,流落街头。是……是街头一位算命先生指点,说城西格物院的朱大人仁义,或可收留。民女走投无路,只好前来一试……”
算命先生?朱无视嘴角微不可查地一撇。这借口,未免太过拙劣。
他展开那卷羊皮海图。图确实很旧,绘制手法古朴,航线标注与当前主流海图有所不同,其中几条通往南洋的航线,甚至隐隐指向了弹幕曾提及的“澳大利亚”北部海岸线。图的真伪,需要专业人士鉴定,但单从表面看,确实像那么回事。
一个家破人亡的孤女,手握可能价值连城的秘图,偏偏长得像他前世的执念,又恰好被“算命先生”指点到他这里……
巧合太多,便是阴谋。
朱无视合上海图,看向素婉,语气依旧平淡:“图,本官收下了。你且先在院中住下,做些洒扫之类的轻省活计。至于你的身份来历,本官自会派人核实。”
素婉闻言,脸上露出感激涕零的神色,连连叩首:“多谢大人!多谢大人收留!”
朱无视挥挥手,示意亲卫带她下去安置。看着那与素心极为相似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他眼中寒光闪烁。
无论这幕后之人是谁,目的是什么,将这枚棋子放在眼皮底下,远比让她流落在外,更易于掌控和探查。
“派人盯紧她,一举一动,接触过什么人,都要详细记录。”朱无视对阴影处吩咐道。
“是。”一道低沉的声音回应,随即隐去。
格物院的新式火器虽在秘密测试阶段,但皇帝的支持和朱无视“提督格物院事”的身份,以及他之前通过代王府、马芳在边军和捐赠方面积累的名声,已然让他在朝堂上不再是无名之辈。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很快,针对朱无视的风波便来了。
这一日的早朝,气氛有些微妙。在例行议事之后,一位监察御史出列,手持玉笏,朗声道:“陛下,臣有本奏!”
“讲。”龙椅上的正德皇帝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把玩着腰间的一块玉佩。
“臣弹劾提督格物院事朱无视三大罪!”御史声音高昂,回荡在奉天殿内,“其一,结交边将,干预军务!其以商贾之身,与宣府参将马芳、代王府过从甚密,更以私财犒军,其心叵测!”
“其二,滥用职权,靡费国帑!格物院设立不过半载,耗费银钱已逾十万两,内帑拨付、其自筹款项,数额巨大,然至今未见其研制出任何堪用之器,徒耗钱粮,与国无益!”
“其三,聚集匠户,私设工坊,其规模远超规制,更招揽泰西夷人,所图不明!长此以往,恐生肘腋之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