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沐风抱着夏晚星,那最后的几十米路程,是他此生走过最漫长、最艰难的征途。每一步都仿佛踩在碎裂的玻璃和烧红的炭火上,全身的肌肉、骨骼、乃至每一根神经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视野边缘的黑影不断蔓延、收缩,耳中是自己心脏如同破旧风箱般拉扯的轰鸣与血液冲刷血管壁的咆哮。他完全依靠着一种超越肉体极限的意志在支撑,所有的感知都集中在怀中那冰冷而轻飘的躯体上,生怕一个不稳,便会让这缕微弱的气息彻底消散。
当他终于踉跄着冲到潘妮那敞开的、带着熟悉机械润滑剂气味的侧滑门前时,他几乎是凭借着最后的本能,用尽全身残存的、最后的一丝控制力,小心翼翼地将夏晚星那如同易碎琉璃般的娇躯,平放在距离门口最近的那张多功能医疗躺椅上。完成这个动作的瞬间,他感觉自己仿佛被瞬间抽空了所有支撑,双腿一软,整个人如同被剪断了所有提线的木偶,顺着冰冷坚硬的金属舱壁,沉重地滑倒在地。背部撞击在舱壁上的闷响被他忽略,他只能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张大嘴巴,胸膛剧烈起伏,贪婪却又痛苦地吞咽着车内相对洁净的空气,连抬起一根手指擦拭模糊了视线的汗水与血污的力气都已荡然无存。
“检测到生命体征极度危险!启动最高级别医疗应急协议!” 潘妮的合成音冷静而迅速地响起,打破了车厢内死寂般的气氛。
数道柔和的蓝色扫描光束立刻从天花板不同角度射出,精准地笼罩住医疗躺椅上的夏晚星。光束如同拥有生命的触手,在她身体表面快速移动、分析。紧接着,控制面板上亮起了一连串代表不同生命参数的指示灯,大部分都闪烁着令人心悸的红色或黄色。一阵急促但并不刺耳、旨在引起重视的医疗警报声滴滴作响。
无需更多指令,潘妮内置的智能医疗单元全面启动。两支纤细而灵活的机械臂从墙壁中无声滑出,末端带着各种传感器和注射器。它们以令人惊叹的精准和轻柔,将数枚生命体征监测贴片贴在夏晚星颈侧、手腕和胸口,实时数据立刻在旁边的全息屏幕上跳动起来——心率低至危险值,血压几乎测不出,体温远低于正常水平,神经活性微弱到近乎直线……
同时,另一支机械臂寻找到她手臂的静脉,消毒、穿刺、连接导管,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一袋淡金色的、散发着微弱生命能量波动的**高浓度营养液与神经修复因子复合剂**开始通过精密泵,以极其缓慢而稳定的速度,注入她近乎枯竭的体内。这并非治疗,而是最基础的维生,是强行往即将熄灭的火堆里投入最后的、珍贵的燃料,只为维系那一点星火不灭。
另一道扫描光束落在了瘫坐在门边的周沐风身上。数据快速刷新:严重脱力,多处软组织挫伤及内脏震荡,能量核心近乎枯竭,精神严重透支,但生命体征相对稳定,暂无即刻生命危险。
“检测到驾驶员生命体征稳定,符合基础恢复条件。注射温和能量恢复剂与镇静剂。” 潘妮做出判断。又一支机械臂探出,在周沐风颈侧轻轻一刺,一股微凉的液体注入他的血管。
很快,一股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暖流开始在他冰冷僵硬的四肢百骸中缓缓扩散,如同干涸河床渗入了甘霖。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般的昏睡欲望,如同厚重的绒毯,想要将他彻底包裹、拖入无梦的深渊。然而,周沐风猛地一咬舌尖,剧烈的刺痛和口中弥漫开的血腥味让他瞬间清醒了少许。他强行撑开沉重无比的眼皮,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锁定在全息屏幕上那代表夏晚星心跳的、微弱起伏的绿色波形线上,以及她苍白脸庞上那依旧紧闭的双眸。
直到确认那波形线虽然缓慢微弱,却保持着一种顽强的、不再继续滑向深渊的规律,他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才像是被松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那股被强行压制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与创伤,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反噬。他再也无法抵抗生理的渴求,意识如同沉入粘稠的沼泽,陷入了浅度却极其不安的昏睡之中,眉头依旧紧蹙,仿佛在梦中依旧守护着什么。
时间在潘妮低沉的运行声和医疗仪器规律的滴答声中悄然流逝。阳光透过略带尘垢的车窗,在车厢内投下斑驳的光斑,缓缓移动。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或许更长。周沐风是被一阵细微的、压抑着的、仿佛怕惊扰到谁的啜泣和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惊醒的。他猛地睁开眼,第一反应依旧是望向医疗躺椅——夏晚星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双目紧闭,但全息屏幕上的数据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小的向好变化:心率略微提升了几个点,血压虽然依旧极低,但不再像之前那样岌岌可危地贴近底线,最明显的是体温读数,从之前的濒危低温,缓缓回升到了虽然仍低于正常但已脱离绝对危险区间的数值。潘妮的维生系统,正在一点点地、艰难地将她从死亡线上往回拉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