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金属闸门在身后缓缓合拢,最终发出一声沉闷如叹息的巨响,彻底隔绝了外面那个充斥着无尽尸骸与绝望咆哮的世界。瞬间,某种难以言喻的、巨大的**静默**笼罩了刚刚踏入荆襄基地的周沐风一行人。并非绝对的安静,而是那种由极度嘈杂、充满死亡威胁的外部环境,骤然转换到相对封闭、受控的内部空间所带来的感官上的强烈对比。
扑面而来的空气复杂而浓烈,强行冲散了鼻腔里残留的、那令人作呕的尸腐恶臭。那是消毒水近乎刺鼻的氯味、陈旧汗液与体垢混合的酸馊气、劣质燃油燃烧不完全的呛人烟味、某种大规模人群聚集处特有的浑浊气息、以及一丝微弱却顽强存在的、正在烹煮的糊状食物的寡淡香气……种种味道粗暴地混合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属于末日堡垒内部、压抑却真实的生存图景。
首先映入眼帘的,并非井然有序的繁华,而是一种在**秩序框架下挣扎求存的混乱与匮乏**。
他们所处似乎是城墙内侧的一处缓冲区域,或者说是外城的一个入口广场。空间巨大,由粗犷的钢筋混凝土构筑而成,天花板极高,布设着密集的管道线和强化支撑结构,显得冰冷而坚固。无数盏大功率的氙气灯或LED灯盘提供着照明,但许多灯罩上都蒙着厚厚的灰尘,光线显得有些昏黄不均,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令人不安的阴影。
人流如织,却步履匆匆,神色惶然。人们大多面色蜡黄,眼窝深陷,带着长期营养不良和精神高压下的疲惫与麻木。他们穿着打满补丁、污渍斑斑的衣物,许多人甚至没有像样的鞋子,只是用破布缠绕着双脚。士兵和穿着统一制服的巡逻队手持武器,表情冷硬,眼神锐利地扫视着人群,维持着最基本的秩序,但那紧绷的气氛仿佛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物资匮乏**的景象无处不在。广场边缘有一些简陋的摊位,与其说是市场,不如说是以物易物的聚集点。摊位上摆放的东西少得可怜:几块黑乎乎的、看不出原材料的压缩干粮;几瓶浑浊的、标签早已脱落的饮用水;一些锈迹斑斑的工具零件;甚至还有小撮用油纸包着的、颜色诡异的盐或糖,被摊主像看守珍宝一样警惕地盯着。交易的人们声音压得极低,语速极快,眼神中充满了警惕、算计以及对每一份资源的极度渴望。看不到任何新鲜蔬菜或肉类的影子,连最常见的变异老鼠肉干都成了紧俏货。
墙壁上贴满了层层叠叠的告示和寻人启事,许多已经发黄破损,新的覆盖在旧的之上,字里行间充斥着绝望与期盼。巨大的广播喇叭悬挂在各处,不时响起冰冷而简短的公告,内容无非是某某区域戒严、某某工种招募、或者重复强调着战时管理条例,违者如何严惩云云,进一步加剧了空气中的紧张感。
而压得每一个人,无论是管理者还是普通幸存者,都几乎喘不过气来的,是那个无处不在、如同梦魇般盘踞在每个人心头、甚至被低声絮语时都带着恐惧颤音的词语——**“尸潮”**。
“……东三区昨天又塌了一段临时工事,死了十几个人,根本补不过来……”
“嘘……小声点!听说‘尖啸者’又出现了,昨晚北墙好几个哨兵疯了……”
“兑换点又跌了!一块压缩饼干现在要五十点!还让不让人活了!”
“省着点吧……不知道那鬼东西还要围多久……仓库都快见底了……”
“老天爷……要是墙破了……”
碎片化的对话,惊恐的眼神,下意识望向高墙方向的动作……所有这些都清晰地表明,这座看似雄伟的巨城,实则正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内部的人心早已在旷日持久的围困和外部无尽的死亡威胁下,变得脆弱而敏感。
周沐风四人(苏清月仍留在潘妮内由便携设备维持,需尽快安置)跟着一名面色冷峻、言语不多的士兵,穿过拥挤而压抑的广场,向着分配给他们的临时安置点走去。慕容雪几乎完全依靠苏清瑶和周沐风的搀扶才能移动,她的虚弱和明显异于常人的状态引来了不少目光,有关注,有好奇,但更多的是一种事不关己的麻木。朱莉娜则目光锐利地四处扫视,如同最高效的扫描仪,冷静地记录着一切:建筑结构、人员构成、卫生条件、能源管线、防御布置……大脑飞速运转,评估着这座基地的运行效率、资源状况以及潜在风险。
就在他们穿过一条相对僻静、连接着广场与居住区的通道时,一阵稍微不同于周围绝望氛围的低声议论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通道角落,几个看起来面黄肌瘦、但眼神中尚存一丝希望的幸存者正围在一起,低声交谈着,话语中频繁出现一个词——
“多亏了‘沈老师’……不然我家那口子昨天肯定熬不过去了……”
“是啊,那道光……暖洋洋的……疼得打滚的孩子立马就安静下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