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问题，看似随意，实则犀利，直接探向林墨办学的最深层动机。
林墨心知这是关键时刻，不能再用“利家”之类的表面理由搪塞。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有限度地展现一些真实的、超越时代的想法，但要用太后能理解、甚至可能产生共鸣的方式表达。
她微微垂眸，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抬起头，目光真诚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光彩，缓声道：“太后娘娘，臣女私心以为，教授这些，最终是希望她们……能成为更好的自己，进而成为能支撑起家族、辅佐好夫君、教育好子女的……更有力量的女子。”
她停顿了一下，观察太后的反应，见太后并未露出不悦，才继续道：“臣女浅见，女子并非藤蔓，只能依附乔木而生。我们也可以是木棉，作为树的形象，与身旁的另一株木棉，并肩站立。”
她借用了一句舒婷的诗意，但用了更符合古代语境的比喻，“我们学习理家，不是为了争权夺利，而是为了分担夫君的重担，让他无后顾之忧；我们管理自身情绪，不是为了压抑本性，而是为了保持心境澄明，更好地应对世事；我们清晰沟通，不是为了巧言辩驳，而是为了减少误会，让家庭更和睦。”
“一个内心充实、情绪稳定、处事有章法、懂得如何与人协作、甚至能打理好一方产业的女子，她带给家庭的，不仅仅是温顺与美貌，更是安宁、秩序、甚至可能是意想不到的助益。这样的女子，无论作为女儿、妻子还是母亲，都更能承担起她的责任，也更能……赢得发自内心的尊重。”
林墨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平静的力量。
她没有直接鼓吹“独立平等”，而是强调了女性的“力量”、“承担”和“尊重”，这些概念同样存在于传统文化中，只是往往被“柔顺”、“依附”所掩盖。
她最后总结道：“臣女以为，让女子变得更有智慧、更有能力、内心更强大，并非离经叛道，而是……让这世间，多一个能福泽家庭、甚至……若有机会，或许能于国有益的、清醒而有力的灵魂。这，或许是比单纯追求才女之名或夫君宠爱，更长久的立身之道。”
说完，她再次微微躬身，不再多言。该表达的，她已经表达了，剩下的，需要太后自己去消化。
慈宁宫内陷入了沉默。
檀香袅袅，太后端坐着，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佛珠，目光深远，仿佛穿透了时空。
林墨的这番话，对她而言，冲击力是巨大的。
她一生恪守妇德，母仪天下，深知女子生存之艰难与局限。
她认同女子应有才德，但从未想过，女子的“才德”，可以不仅仅局限于相夫教子、管理后宫，还可以指向自身内在的构建与力量的提升。
“作为树的形象，并肩站立……”
“更有力量的女子……”
“清醒而有力的灵魂……”
这些词汇和观念，与她自幼接受的教诲截然不同，却又隐隐触动了她内心深处某些被压抑的、属于她自己的、作为一代国母而非仅仅是皇帝妻子的那份坚韧与智慧。
她不得不承认，林墨描绘的那种女性形象，虽然陌生，却……并不让人讨厌，甚至隐隐觉得，那样的女子，或许真的能活得更从容，也更能守护她想守护的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