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西的偏殿比译书阁更显雅致,院中的老槐树枝叶舒展,遮住了大半晨光,树下摆着张石桌,石凳上还留着前朝的刻痕,刻着 “风调雨顺” 四个字。殿内的陈设简单却实用:靠墙摆着排竹制书架,上面已码了半架典籍,有刚从秘库调来的《诗经》拓片,也有秦风自己抄的《秦民要术》草稿;案上放着块新磨的鹿骨笔,砚台里的墨是上好的松烟墨,凑近能闻到淡淡的松香 —— 这是始皇特意让人送来的,连杂役都配了两个,一个负责洒扫,一个负责研墨,比在译书阁时自在多了。
秦风推开殿门,晨光从门缝里挤进来,落在书架上的《尚书》残卷上,泛着暖光。他走到书架前,指尖拂过卷册,心里满是踏实 —— 三个月前还在咸阳狱的稻草堆上啃干饼,现在却能在宫中专属的偏殿里整理典籍,这种身份的逆转,像场不真实的梦,却又被案上的铜印拉回现实 ——“典客丞印” 就放在案角,青铜的冷意透过指尖传来,提醒着他肩上的担子。
“大人,该用早膳了。”
门外传来轻细的声音,是负责伺候的内侍小李子。这内侍约莫十六七岁,眉清目秀,说话时总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手里端着个漆盘,里面放着粟米粥、麦饼,还有碟腌菜,都是家常的吃食,却比译书阁的粗茶淡饭精致多了。
秦风接过漆盘,放在石桌上,笑着让小李子坐下一起吃:“不用总叫‘大人’,我也才刚封官,你叫我‘秦风先生’就行。”
小李子却赶紧摆手,身子躬得更低:“使不得使不得!大人是陛下亲封的典客丞,小的哪敢跟大人平起平坐?” 他说话时,眼神悄悄瞟了眼殿内的书架,尤其是那卷摊开的《边民册》草稿,嘴角动了动,像是有话想问,却又不敢说。
秦风看在眼里,心里微微一凛 —— 这内侍是始皇派来的,按说该可信,可宫廷里的人,哪有简单的?他没点破,反而拿起麦饼,掰了半块递给小李子:“拿着吧,这饼是御膳房做的,比外面的香,你尝尝。” 见小李子犹豫着接过,他才慢悠悠开口,“你是不是好奇我编的《边民册》?这里面写的,都是让北境边民过好的法子,比如怎么砌土炕、怎么存柴禾,都是从典籍里学的。”
小李子咬了口麦饼,眼睛亮了:“先生您说的是《诗经》里的‘九月筑场圃,十月纳禾稼’吧?小的老家在关中,去年种的粟米,就是按您说的法子种的,收成多了两成!” 他说着,语气里多了几分亲近,“只是…… 只是宫里的人都说,李廷尉不喜欢先生,您以后行事,可得多小心。”
这话像颗石子,在秦风心里泛起涟漪。他不动声色地问:“李廷尉为什么不喜欢我?”
“因为…… 因为先生靠典籍封官,抢了律法的风头啊。” 小李子压低声音,眼神瞟向院门外,“昨儿小的路过李廷尉的住处,听见他跟手下说‘关东流民的事,绝不能让秦风顺利办成’,还说要让郡守‘多留意’。”
秦风心里一沉,却没露声色,只是拍了拍小李子的肩膀:“我知道了,谢谢你提醒。以后有什么事,你要是方便,也跟我说说 —— 不是为了别的,是怕耽误了流民安置的事,让陛下失望。” 他知道,这内侍是探宫情的第一个切口,既不能全信,也不能疏远,得慢慢拉近距离。
吃过早膳,秦风刚要整理《边民册》,就听见院外传来脚步声,伴着熟悉的笑声:“秦风先生,老臣来给你送好东西了!”
是张博士。他手里捧着个布包,里面裹着卷竹简,走进殿就往石桌上放:“这是老臣从家里翻出来的《诗经?豳风》拓片,上面有‘七月流火,九月授衣’的注脚,是前朝博士官写的,讲的是怎么按季节给百姓备衣物,你编《边民册》正好能用!”
秦风赶紧接过拓片,展开一看,上面的注脚详细写着 “九月备棉衣,用粗布三层,内填芦花,可御冬寒”,还有 “边地风大,棉衣需缝紧袖口,防冷风灌入” 的细节,忍不住笑道:“这真是及时雨!北境边民冬天最缺合身的棉衣,有这注脚,就能教他们做暖和的衣服了。”
张博士坐在石凳上,喝了口秦风递来的茶,突然压低声音:“先生,你在宫里住,可得多留意两个人 —— 一个是负责宫宴的太官令王大人,他是李斯的门生,上次博士官们请陛下看典籍译解,就是他说‘宫宴要紧,典籍的事往后推’;另一个是郎中令的副手赵大人,他跟蒙将军走得近,要是李斯那边有动静,他会悄悄透消息。”
秦风心里清楚,张博士这是在帮他梳理宫廷派系,赶紧道谢:“多谢张博士提醒,我初来乍到,正怕摸不清宫里的情况。”
“不用谢,咱们都是为了典籍,为了百姓。” 张博士叹了口气,“李斯总觉得典籍没用,可他忘了,《尚书?大禹谟》里说‘德惟善政,政在养民’—— 治国要是只靠律法压,百姓迟早会反;只有靠‘善政’养民,大秦才能稳。先生你能让陛下明白这个理,比什么都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