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灯火昏黄，映照着郭襄那张写满紧张与不安的小脸。
她低垂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等待着姐姐的审判。
那副如临大敌、战战兢兢的小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在杨过面前的灵动娇憨？
郭芙原本还想端着架子，好好审问一番这个胆大包天的妹妹，吓唬吓唬她。
可瞧见她这副可怜兮兮、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样子，那点强装出来的严肃瞬间土崩瓦解，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轻笑了出来。
这一笑，如同春风融冰，瞬间打破了帐内凝滞沉重的气氛。
郭襄猛地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向姐姐。
只见郭芙脸上哪里还有半分兴师问罪的意思？
那眉眼弯弯，唇角上扬的模样，实是美的惊心动魄，表情一副好笑的模样，分明是觉得她此刻的样子十分有趣。
郭襄先是一愣，随即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啪的一下就松了大半！
她太了解自家姐姐了，郭芙就是个直来直去、喜怒形于色的性子，心思单纯，藏不住事，用娘亲黄蓉私下里的话说，就是个傻姑娘。
若不是生得美貌，活脱脱就是个傻大姐。
她若是真动了怒，此刻早就柳眉倒竖，拍案而起了，哪里还会笑出声来？
这与姐夫方才那句“你姐姐不会生气的”判断完全吻合！
郭襄心中那块最沉重的大石终于落地，巨大的放松感让她差点软倒在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小脸也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她不怕姐姐骂她，甚至不怕挨打，她最怕的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让姐姐和姐夫之间产生裂痕，或者让姐夫的声誉受损，那才是她万死难辞其咎的。
眼见郭襄也放松下来，郭芙也懒得再装模作样了。
她拍了拍身边的榻沿，示意郭襄坐下，然后端起奶茶抿了一口，开门见山地问道：“行了，别一副怂样了，跟姐姐说实话，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啊？”
郭襄刚坐下，被这直白的问题问得又是一愣，下意识地反问：“什么怎么想的？”
郭芙见她这副懵懂茫然的傻样，不由得气结，没好气地翻了个漂亮的白眼，伸出纤指戳了戳郭襄的额头，嗔道：“你呀你！平时看着挺机灵的，怎么这会儿比我还憨？还能是什么？当然是你对你姐夫，杨过，我的夫君，到底是什么想法？！”
轰！！！
这句话如同惊雷，再次在郭襄耳边炸响！
刚刚平复下去的心跳瞬间又飙到了极致，刚刚恢复血色的脸颊再次变得通红，甚至比刚才更甚！
姐姐……姐姐竟然如此直接地问了出来！
这……这让她如何回答？
说实话？说自己早已对姐夫情根深种，无法自拔？
姐姐听了会不会觉得自己不知廉耻，枉顾人伦？会不会勃然大怒？
说假话？否认自己对姐夫的感情？
不！她做不到！
那份感情早已深植于心，如同呼吸一般自然，若要她否认，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而且，在洞察力并不弱的姐姐面前撒谎，恐怕立刻就会被识破，到时候局面只会更糟。
郭襄内心天人交战，贝齿紧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她抬头看向郭芙，姐姐的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闪躲的穿透力。
郭襄知道，逃避是没用的。
罢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与其遮遮掩掩，让自己和姐姐都难受，不如坦诚一切！
就算姐姐要打要骂，她也认了！
至少，她对自己的心意，做到了诚实！
想到这里，郭襄把心一横，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猛地抬起头，直视着郭芙的眼睛，声音虽然还带着颤抖，却异常清晰和坚定：“姐姐！我…我不想骗你！是！我是对姐夫…有…有那种心思！”
一旦开了口，后面的话似乎也变得顺畅了许多。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诉说着，眼神渐渐变得迷离而真挚，仿佛陷入了某种美好的回忆与憧憬之中：“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是从小时候他给我买糖人，带我飞上天空看星星开始？
或许是他每次来家里，都会耐心听我那些幼稚的烦恼开始？又或许，是见识了他那如同天神下凡般的武功，和他谈笑间掌控天下的气度之后？”
“我只知道，等我明白什么是男女之情的时候，心里就再也装不下别人了，看到姐夫，我就觉得开心，哪怕只是远远看着他和姐姐你们说话，我心里都像喝了蜜一样甜。
看到他皱眉，我就担心，看到他笑，我觉得天都亮了，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安安静静地待着，我都觉得是世上最幸福的事……
姐姐，我知道这样不对，我知道他是我的姐夫，是你的夫君……可我……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啊！”
一口气将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全部倾吐出来，郭襄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整个人都虚脱了。
她大口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说完之后，又像是害怕般，立刻低下了头，不敢再看姐姐的表情，等待着预料中的疾风骤雨。
她甚至已经做好了被姐姐狠狠责骂、甚至扇耳光的准备。
然而，预想中的怒斥并没有到来。
帐内陷入了一片奇异的寂静。只能听到牛油灯芯燃烧的细微噼啪声，以及郭襄自己那如同擂鼓般尚未平复的心跳。
郭襄忐忑不安地悄悄抬起眼帘，看向姐姐。
只见郭芙并没有发怒，只是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目光看着她。
那目光中有了然，有感慨，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无奈，甚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共鸣感。
就在郭襄被这复杂的目光看得心中越发没底时，郭芙终于幽幽地开口了，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追忆往事的飘忽，和一种认命般的坦诚：
“傻丫头，你以为只有你是这样的吗？”
郭襄猛地一怔，不解地看向姐姐。
郭芙自嘲地笑了笑，目光投向跳动的灯火，仿佛透过那光芒看到了很久以前的自己：“你可知道，在十几年前，甚至直到现在，姐姐我对你姐夫，又何尝不是如此？”
“见到他，便觉得满心欢喜，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他的身影，见他开心，我便比他更开心，他若蹙眉，我便忧心忡忡，恨不得替他分担所有烦恼。
当年在英雄大会上，在襄阳城……这颗心啊，早就被他牢牢拴住了，挣不脱，也不想挣脱。
哪怕知道他心里最重要的位置或许永远属于龙姐姐，哪怕后来他身边又有了矜妹妹、萍妹妹、英妹妹她们……可这份心思，从未变过，爱他爱得当真是有些死去活来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