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的夜色如墨般浓重,月光却格外清亮,如银纱般洒落在临时行宫的庭院中,将青石板路照得宛如白昼,连砖缝间的霜痕都清晰可见。寒风轻拂,檐下铜铃微响,更添几分静谧。苏晚身着一袭淡紫色寝衣,外披一件月白色薄绒披风,发髻松挽,珠钗未卸,正倚窗而坐,膝上摊开一卷《六韬·龙韬》,指尖轻轻划过竹简上的文字。她已有六月身孕,胎动渐频,夜卧难安,索性起身,借兵书与军报打发长夜。案几上堆叠着数份军情简报,墨迹未干,皆是三王整军进度的密奏。
一名宫女捧着一只青瓷托盘缓步走入,盘中是一盏温热的参茶,袅袅热气在冷空气中升腾。她轻声道:“娘娘,夜已三更,风寒露重,您身子金贵,还是早些歇息吧,莫要熬坏了龙胎。”
苏晚接过茶盏,指尖微暖,轻轻抿了一口,茶香入喉,略驱寒意。她抬眸望向窗外,声音柔和却不失清冷:“无妨,我再看一会儿就睡。对了,霍将军和萧大人那边,可有三王整军的消息?东川与西宁的军报可已呈上?”
宫女垂首答道:“回娘娘,霍将军方才遣人来报,东川王楚烈与西宁王周岳的军队已基本整肃完毕,兵械齐备,粮草充足,只待三日后南下令下。唯有南湘王赵衍……借口粮草尚未调齐,军营依旧松散,将士未见操练,至今未有明确动向。”
苏晚闻言,眉心微蹙,指尖在兵书边缘轻轻一叩,眸光微闪。她低声自语:“赵衍……向来老谋深算,表面恭顺,实则步步为营。此时拖延整军,又迟迟不报进度,恐怕不是粮草问题,而是另有所图。”
她心中警铃微作——南湘地处江南水乡,富庶丰饶,赵衍素有“贤王”之名,却暗中广结豪强,蓄养私兵,其野心早已昭然若揭。如今北伐在即,他却按兵不动,莫非是想借机要挟,谋取更大利益?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伴随着铠甲摩擦的细响。侍卫长推门而入,神色肃然,单膝跪地:“皇后娘娘,宫外有一人自称是南湘王密使,持密信求见,言称有天大要事,关乎昭国存亡,必须当面禀报娘娘,不可经他人之手。”
苏晚眸光一凝,指尖微微收紧,指节泛白。她沉默片刻,才缓缓道:“南湘王的密使?深夜求见,避开关防,绕过前营,直抵行宫……倒是好大的胆子。让他进来,但沿途设伏,弓弩手隐于廊下,若其有异动,格杀勿论。”
“遵令!”侍卫长领命而去。
不多时,一名身着墨色劲装的男子被数名侍卫严密监视着带入厅中。他身材瘦小,面覆黑巾,只露出一双眼睛,目光闪烁,似鹰似狐。他一见苏晚,立即跪地叩首,动作恭敬却不失敏捷:“草民参见皇后娘娘!罪臣奉南湘王之命,星夜兼程,冒死求见,有绝密要事相告,事关昭国江山社稷,请娘娘屏退左右,容臣密禀。”
苏晚端坐不动,指尖轻抚小腹,语气平静如深潭:“不必屏退。本宫的侍卫,皆是心腹。你既为密使,便该知道——在本宫面前,无密不可言。说吧,你家王爷,有何‘天大要事’?”
密使略一迟疑,终是压低声音,语速急促:“回娘娘,我家王爷久闻昭国郡主楚瑶贤良淑德,才貌双全,心生敬慕。如今昭国与南湘国同伐谢逆,正是唇齿相依之时。王爷愿遣长子赵恒,迎娶郡主为正妃,结两国秦晋之好,永结同盟。此婚若成,南湘必倾力助昭国平定天下,共辅陛下,永享太平!”
厅中一片寂静。苏晚听完,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眸光微动,心中已然明了——赵衍这是想借联姻之名,行攀附之实。楚瑶虽为郡主,却是楚宴亲妹,血脉尊贵,若嫁入南湘,赵衍便可借亲缘之名,染指昭国宗室,甚至未来干预朝政。此计不可谓不深。
她轻笑一声,声音如月下清泉:“你家王爷倒是有心了。只是,郡主楚瑶年仅十三,尚在闺中读书,乳臭未干,何谈婚嫁?本宫身为皇后,亦为长辈,岂能因一纸婚约,便将侄女推入未知之局?”
密使急忙道:“娘娘明鉴!我家王爷深知郡主年幼,故不求即刻完婚,只求先定下婚约,待北伐功成,再行大礼。如此,既可安军心,又可固盟约,实乃两全之策!”
“两全?”苏晚眉梢微挑,语气依旧温和,却透出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可知,如今北线战事未平,北狄铁骑虎视眈眈,陛下亲率五万大军回师御敌,朝野上下皆以战事为重。此时谈婚论嫁,岂非儿戏?若此事传开,百姓会说昭国君臣不思复国,反重私情;将士会道皇后不恤军务,只顾联姻。军心一散,何谈伐谢?”
她站起身,披风轻扬,目光如刃:“况且,郡主是陛下亲妹,昭国血脉,她的婚事,岂能由一方藩王私相授受?需由陛下亲裁,本宫协理,更需郡主本人首肯。婚姻非儿戏,岂能当作交易?”
密使脸色微变,额角渗出冷汗,还想再辩,苏晚却已抬手制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