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模糊嘶哑的“冷”,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慕之晴近乎麻木的心湖中猛地漾开一圈剧烈的涟漪。她整个人僵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又猛地冲向头顶。
她猛地俯下身,脸颊几乎贴到慕容易琛冰冷的脸,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易琛?易琛?你醒了?你能听见我吗?”
没有立刻的回应。他依旧紧闭着眼,眉头因不适而紧紧蹙着,灰败的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溢出几声气音。但那声“冷”,确确实实是从他喉间发出的!
不是幻觉!
巨大的狂喜如同岩浆般喷涌,瞬间冲垮了连日来支撑着她的疲惫与绝望堤坝。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大颗大颗地砸落在慕容易琛冰冷的颈窝和脸颊上,迅速凝结成冰珠。她紧紧握住他仅存的右手,那手依旧冰冷,但她却仿佛能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试图回握的力道!
“冷……我知道,我知道冷……”她语无伦次,一边哭一边笑,慌忙将身上所有能盖的东西——那些破烂的布条,收集的柔软金属碎屑,甚至想脱下自己本就单薄的外袍——全都堆到他身上,然后更紧地抱住他,用自己同样冰冷却尚存一丝活气的身体去温暖他。
“没事了,没事了……我们出来了……从那鬼地方出来了……”她哽咽着,脸颊贴着他冰冷的额头,反复念叨着,仿佛在安慰他,更是在安慰自己。
慕容易琛的身体在她怀中微微颤抖着,似乎那声“冷”耗尽了他刚刚凝聚起的一丝气力。他不再发出声音,只是眉头依旧紧锁,仿佛在对抗着某种极致的痛苦和虚弱。
慕之晴不敢怠慢,立刻引导体内那丝微弱的力量,更加专注、更加温和地渡入他体内。这一次,她清晰地感觉到,那力量不再像之前那样石沉大海,而是仿佛遇到了一个极其微弱的“漩涡”,被一丝尚存的意志引导着,缓慢地流向四肢百骸,尤其是那断臂处和右腿的伤口。
他在主动吸收!尽管那意志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但这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转!
她心中激动,更加不敢松懈,持续不断地为他渡入力量,同时密切观察着他的反应。
时间在紧张的期待中一点点过去。
慕容易琛身体的颤抖渐渐平复,紧蹙的眉头也略微舒展了一些。他的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似乎比之前稍稍有力、平稳了一丝。
又过了不知多久,就在慕之晴感觉自己的力量即将再次耗尽时,慕容易琛那浓密卷翘的睫毛,再次颤动起来,比上一次更加明显。
然后,在那片昏暗的光线下,他那双紧闭了不知多少时日的眼眸,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依旧是那片令人心悸的灰烬之色,却不再是彻底的死寂与空洞。那底色之上,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虚弱,以及一丝刚刚从无边黑暗中挣扎出来的茫然与混沌。他的眼神没有焦距,涣散地游移着,仿佛无法理解眼前的景象。
慕之晴屏住呼吸,心脏狂跳,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扰了这脆弱无比的苏醒。
他的视线缓慢地移动,掠过头顶扭曲的金属穹顶,掠过周围冰冷的废墟,最终,极其艰难地,一点点地,定格在了慕之晴那张布满泪痕、憔悴不堪却写满了狂喜与期盼的脸上。
那灰烬色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
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无比的、属于“慕容易琛”的清明波动,如同冰层下终于涌出的第一股活水,在他眼底深处,悄然漾开,驱散了些许混沌。
他的嘴唇再次翕动,干裂的唇瓣摩擦着,发出沙哑破碎的音节,比刚才清晰了少许:
“……之……晴……?”
两个字,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慕之晴的泪水再次决堤。她用力点头,声音哽咽:“是我!易琛,是我!你醒了!你真的醒了!”
她紧紧抓着他的手,仿佛生怕这只是又一个绝望中的幻梦。
慕容易琛看着她,灰烬色的眼眸中那丝清明渐渐稳定。他没有问她这是哪里,也没有问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极其缓慢地、尝试性地动了一下右臂,似乎想抬起手,却牵动了全身的伤势,尤其是右腿和左肩断口处传来的剧痛,让他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闷哼一声,眉头死死拧紧,刚刚凝聚起的一丝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
“别动!”慕之晴急忙按住他完好的右肩,声音带着哭腔,“你伤得很重……非常重……左臂……没了……我们现在在一个废墟里,但暂时安全……”
她语速极快地将他们如何从机械囚笼脱离(隐去了“械心”和“代价”的具体细节,只说是意外),以及这几日在这废墟中艰难求生的经过,简要地告诉了他。
慕容易琛安静地听着,灰烬色的眼眸中没有惊讶,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对失去左臂的悲痛,只有一片沉静的、仿佛早已预料到会如此艰难的漠然,以及一丝深藏其下的、冰冷的锐利。直到慕之晴说完,他才缓缓闭上眼,似乎是在消化这些信息,又像是在积攒力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