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将母亲的画像仔细折好，收进胸口的暗袋里。他抬眼望向外面，天早已漆黑，不见星辰。
薛明蕙站在门口，手中握着那本烧去一角的《六韬》，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们走吧。”
她没说目的地，但两人都清楚——是鬼市。青崖早前已来报信：沈从吾今晚三次出城，皆往西去；最后一次进入一间破败药铺，而药铺后方连接着一条地下通道，正是鬼市入口。
谢珩为她披上斗篷，帽檐拉得很低，遮住了她的脸。她轻咳两声，却未开口说要留下，也未言及身体不适。
两人一前一后从侧门离开。冷十三已在墙外等候，身穿蓝衣，左眼覆着眼罩，身姿挺直如铁柱。
“人多。”他只吐出两个字。
谢珩点头：“只取东西，不杀人。”
冷十三默然转身带路。三人贴着墙根前行，穿行于数条小巷之间。空气逐渐浑浊，混杂着药味、血腥与烧炭的气息。
鬼市到了。
入口是一道塌了半边的石门，藤蔓缠绕其上。进去后，路面缓缓下行，两侧皆是摊位。灯笼泛着暗红光晕，昏弱难照人脸。
摊主们沉默不语，只是举起手中的货物：有断刀、旧书，也有发黑的骨骸；罐中盛着眼珠与手指；有人售卖铜镜碎片，仅巴掌大小，边缘参差不齐。
冷十三在第三个摊位前停下，微微偏头示意。
谢珩上前，薛明蕙紧随其后半步。摊主是个老头，脸上蒙着灰布，仅露出双眼。他低头慢条斯理地摆弄几块碎镜片。
谢珩伸手拿起一块，青铜质地，背面花纹模糊，似是莲花与剑交织缠绕。
老头忽然攥住他的手腕：“这东西，不卖给贵人。”
谢珩不动声色：“我不买整面，只要这一片。”
“它认主人。”老头嗓音沙哑，“唯有沾过血的人，才握得稳。”
薛明蕙向前一步：“我们有血。”
话落，她用指甲划破指尖，鲜血滴落在镜片上。血未流下，反而被镜面吸住，延展成一线，渐渐凝成一个符号。
老头松开了手。
谢珩刚欲将镜片收入袖中，旁边卖药膏的摊位骤然异动。帘子掀开，那人袖袍一抖，三支短箭直射薛明蕙面门！
冷十三一步横移挡在前方，软剑出鞘，“叮叮”两声击落两箭，第三支擦过帽檐，钉入身后墙壁。
四周顿时骚乱。有人躲进棚内，有人悄然后退；更多人虽未动，手却已探向怀中兵器。
谢珩将薛明蕙护至身后：“这些人，不是来做生意的。”
冷十三低声提醒：“北狄埋伏，五层人手。”
“要走吗？”她问。
“来不及了。”谢珩抽出靴中判官笔，握于掌心，“他们冲的是你手中的东西。”
薛明蕙不再言语，从袖中取出算珠——平日用来计算的银链串着十二颗乌木珠。她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算珠中央。刹那间，算珠腾空而起，环绕她周身旋转。
冷十三挥剑逼退两名扑来的敌人。谢珩挡在薛明蕙身前，判官笔一扫，击飞一把飞刀。
算珠越转越疾，忽地定住，排列成北斗七星之形。金光自珠间绽开，化作一面光墙，将三人围护其中。一支弩箭撞上光墙，应声弹开。
“结界撑不了多久。”薛明蕙喘息道，“我无法再施第二次。”
谢珩目光紧盯外围：“不必第二次。”
他以指抹过判官笔尖，留下一道血痕。笔身微震，发出低鸣。金光自笔尖流淌而出，沿地面蔓延至光墙边缘，光芒顿时大盛。
外面的人开始退却。
一名黑袍男子缓步走出，未戴面具，脸上一道疤痕自眼角延伸至下巴。他望着谢珩手中的笔，忽然笑了。
“原来是你。”他说，“神将的兵器，竟还能认主。”
谢珩不答，反手一掷，判官笔如电射出，直取对方咽喉。
黑袍人举刀格挡，火星迸溅。五招交锋，谢珩夺回兵刃，手臂却被划伤一道，鲜血滴落地面，光墙随之轻颤。
薛明蕙脸色苍白：“别硬拼！”
冷十三趁势突进，一剑贯穿一人胸膛。他回头高喊：“东口有人接应，必须撤离！”
谢珩一把抓住薛明蕙手腕：“走！”
三人向左侧撤退，冷十三断后。黑袍人并未追赶，立于原地冷笑。
奔出十余步，脚下一滑。薛明蕙踩进水坑，袖中镜片滑落水中。
水面忽然亮起。
金光浮现一幅画面：风雪漫天，战场上尸横遍野。一名女子跪在泥泞中，抱着一位重伤将军。那人穿着敌国铠甲，满脸是血，仍挣扎欲起。
女子抬头——竟是年少时的薛明蕙。她撕下衣角为他包扎，翻腕瞬间，一道莲花状印记一闪而过。
将军猛然掐住她脖颈，眼神混乱。她不闪不避，只静静凝视，嘴唇微动，似说了什么。
将军终于松手，倒进她怀中。临终前，他唤了一个名字。
画面消散。
薛明蕙蹲在水边，手仍浸在水中。她捞起镜片，指尖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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