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的手仍握着判官笔,屋内灯火忽明忽暗。他没有回头,只淡淡道:“把人带进来。”
脚步声在门外停下。青崖单膝跪地,押着一名灰衣人。那人脸上蒙着黑布,手脚皆被铁链锁住,微微一动,发出低沉的闷哼。
“从屋顶抓的。”青崖禀报,“轻功尚可,踩断了屋檐第三片瓦。”
谢珩缓步上前,一把扯下黑布。是个中年男子,眉心一道旧疤,眼神浑浊却透着狠意。他不开口,只是冷笑。
谢珩蹲下,用判官笔挑开他的衣领。左肩赫然一个烙印,形如草药。
“药王谷的人。”谢珩起身,对青崖道,“关进地牢,别让他死。”
青崖点头退下。谢珩转身望向内室。薛明蕙仍躺在床上,脸色比昨夜稍好。她睁着眼,望着帐顶,听见声响才缓缓转头。
“你醒了?”谢珩走近床边,声音不自觉放轻。
她点点头,欲坐起,却被他按住肩膀。“别动。昨晚的事还没完。”
她不再挣扎,轻声问:“是谁?”
“还不清楚。但与太医院有关。”
话音未落,外头传来通报:“太医令沈从吾奉旨前来诊病,已在门外。”
谢珩眸光微冷。他早料到会有人来,却未料这般迅速。
“让他进来。”他对丫鬟吩咐,又看向薛明蕙,“待会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别出声。”
她没应,手悄然滑入袖中,指尖触到那块染血的丝帕。
沈从吾进门时步履沉稳。墨绿官袍齐整,腰悬银色听诊器,手提药箱。见谢珩立于屏风前,他略一颔首。
“世子也在?正好省事。”
谢珩不语,侧身让路。沈从吾走到床前,打开药箱,取出三根银针。净手、点香,开始诊脉。
薛明蕙将手腕置于脉枕上。沈从吾搭指一探,眉头微蹙,随即松开。
“脉象虚浮,气血不足。”他说着,将一根银针轻轻刺入她腕间。
针尖刚入,忽地“啪”一声断裂。断口发黑,似经火烧。
薛明蕙猛然咳嗽,一口鲜血喷在丝帕上。她立刻攥紧手,闭目,心头骤然刺痛——
眼前一闪:沈从吾披着斗篷走入冷宫。疯妃坐在地上啃着干饼。他蹲下,在她枕下塞进一个布包,低声说了句什么。布包一角露出,是枚青铜铃,铃面刻着草药纹路。
画面消散。她睁开眼,见沈从吾正收拾断针,动作如常。
但她察觉,他右袖滑出半块玉牌,色泽黯淡,边缘有缺口。那纹样……竟与谢珩腰间玉佩的裂痕严丝合缝!
她不动声色,将丝帕藏入袖袋,指尖微颤。
这时,谢珩开口:“沈大人,你的针怎会断?”
沈从吾抬头:“或许是针旧了,也可能是病人经络不通,真气反冲。”
“哦?”谢珩逼近一步,“那你可知她体内究竟有何问题?”
“不过是旧疾复发,需慢慢调养。”他说罢收起药箱,“我另开安神补气之方,明日再来。”
“不必了。”谢珩拦在他面前,“你方才掉落之物,忘了拾起。”
沈从吾一顿,低头看去。那半块玉牌已落在地上。
他弯腰欲捡,谢珩却抢先拾起。两人对视,空气凝滞。
“这东西,”谢珩摩挲玉牌缺口,“怎与我的能拼合?”
沈从吾面色不变:“我也见过世子玉佩,确有几分相似。或许出自同一匠人之手。”
“是吗?”谢珩冷笑,“可我记得,此玉乃母族家传,从未外赠。”
沈从吾沉默片刻,拱手道:“若无他事,我告辞了。”
谢珩未阻。目送其背影消失于院门,才转身回屋。
薛明蕙已坐起身,将所见画面尽数道出。
“冷宫、疯妃、青铜铃……他在藏东西。”她喘息道,“那铃上的纹,与药王谷有关。”
谢珩凝视手中玉牌,忽道:“他不是第一次为你诊治。”
“嗯。”
“每次他走后,我都命人收了药渣。前几次煎出的药里,多出了半钱朱砂。”
“所以他一直在试探我的体质反应。”
“不止如此。”谢珩翻过玉牌,“此玉为双生信物,一半在我手,一半在他身。说明他曾是我母族之人。”
二人默然。
“他今晚还会来。”薛明蕙低声道,“梦中所示时辰,是月圆子时。”
谢珩点头:“那就等他动手。”
半夜三更,藏书阁突现红光。
谢珩率人赶到时,火势已烧穿屋顶。奇怪的是,门窗皆从内锁死,四周无油味。烟中有股甜腻气息,闻之令人头晕。
“用了迷香。”谢珩掩住口鼻,直奔最内书架。
那里存放着薛家祖传账本与兵书。他以臂挡脸,推开燃烧横梁,抢出一只木箱。
刚退出门,身后轰然坍塌。
火熄后清点,整座藏书阁仅余角落几排书架完好,其余连地板皆化为焦土。
谢珩打开木箱,翻至底层,抽出一本泛黄旧书——《六韬·虎韬》。
纸页焦边,字迹尚清。正欲合上,忽觉夹层有异,抽出一张薄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