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声还在耳边回荡，老夫子那句“你今天发言了？”像块热炭卡在胸口。大番薯放下手机，手指在屏幕上蹭了两下，像是要把刚才的对话擦掉。
他坐回工位，刚点开文档准备继续写进度邮件，茶水间的门开了。
两个中层主管端着杯子走出来，声音压得不高不低，刚好能听清。
“听说李主任让他牵头b区项目？”
“不是听说，是真要上。”
“他懂什么跨部门协作？上次那个流程表，我看格式都跟技术部去年的模板一模一样。”
“能不一样吗？董事长的儿子，不给他谁敢要？”
话音落地，两人看见大番薯，顿了一下，笑了笑，转身走了。
大番薯盯着电脑屏幕，光标还在闪。他把刚写好的邮件草稿点了删除，关掉了页面。窗外阳光照进来，落在键盘上，暖烘烘的，但他觉得后背发凉。
他低头翻自己的笔记本，一页页都是手写的记录：客户问题、处理方式、反馈时间。密密麻麻，一笔没落。可现在看这些字，突然变得很轻，像风吹得走的纸屑。
办公室里人来人往，没人看他。也没人说他做得好，或不好。
只是沉默。
这种沉默他熟悉。刚进公司那会儿，大家也是这样。不赶他走，也不叫他帮忙。他就坐在角落，喝水喝到胀，也不敢多去一趟厕所。
现在好像又回到了那时候。
老夫子是下午三点走进来的。手里拎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两杯豆浆，一杯甜，一杯咸。他走到大番薯桌前，把咸的推过去。
“喝一口。”
大番薯抬头，接过杯子，没说话。
“怎么，被说了两句就蔫了？”
“我没蔫。”
“那你这脸拉得比面条还长。”
大番薯低头吹了吹豆浆，热气往上冒，糊了眼镜片。
老夫子环顾一圈，看见桌上那份被删掉的邮件记录，又看了看他的笔记本，合上了。
“走。”
“去哪儿？”
“天台。”
“干嘛？”
“透气。再这么闷下去，你要把自己想成废料回收站了。”
大番薯犹豫一下，还是跟着上了楼。
天台上风大，吹得衣服贴在身上。楼下是车流和树影，头顶是灰白的天。
老夫子靠在栏杆边，掏出手机，点了几下。
眼前忽然亮起一道投影，悬浮在半空。是一张图表，从左到右拉出一条上升线。
“这是你这三个月的数据。”他说，“基层接待客户37次，投诉率从原来的18%降到9.4%。”
大番薯愣住。
“你在A区做的第一份流程表，不是抄的。原始版本有五处错误，是你自己改的。技术部王专员批注了‘修正合理’，存档编号Jw2024-067。”
他继续滑动。
“你提的进度看板，上线四天，客服重复来电下降62%。财务那边主动申请在c区复制这套模式。”
“b区项目方案是你凌晨两点提交的，标题写着‘初稿，请指正’。附件里有三个版本迭代，最后一次修改时间是早上六点十五分。”
投影一张张翻过，全是文件截图、系统记录、邮件往来。
最后停在一张照片上——是他蹲在客户办公室门口，手里拿着湿抹布擦地上的水渍，脸上全是汗。
“这是第919章那天。”老夫子说，“客户泼了水，你不吵不闹，先清理现场。监控拍下来的。我存着，没给你看。”
大番薯眼眶有点热。
“他们说你不行，是因为你没背景？还是因为你做事太踏实，让他们显得太懒？”
“我不知道……”
“你知道。你只是不敢信。”
老夫子收起投影，拍拍他肩膀：“明天开会，别低头。你干的每件事，都有痕迹。”
第二天上午九点，会议室坐满人。
议题是“中层干部履职评估”。大番薯坐在后排，笔记本摊开，笔握在手里。
一位副总站起来，西装笔挺，声音沉稳：“关于大番薯同志的任职安排，我认为需要重新考虑。资历浅，经验少，重大任务交给他，风险太高。”
旁边有人点头。
另一个接口：“年轻人热情可嘉，但管理不是靠拼劲就能撑起来的。万一出事，影响的是整个体系。”
讨论一圈，没人替他说话。
大番薯低头看着本子，手指用力，笔尖差点划破纸。
这时，老夫子起身。
他没拿文件，也没看ppt，直接打开投影。
“我理解大家的顾虑。”他说，“我也曾怀疑过他能不能行。”
全场安静。
“但现在，我想请大家看几件事。”
投影亮起，第一张是客户满意度评分表。
“三个月前，这位客户给我们的服务打1分，理由是‘响应慢、态度差’。现在，他主动续签合同，并推荐了两家子公司使用我们系统。原因是什么？因为他对接的人，每天给他发进度更新，连续21天，无一遗漏。”
画面切换。
“A区系统升级，原定两周完成。实际提前四天。关键节点没有一次延误。为什么？因为有人做了跨部门联络表，标注了每个环节的负责人和备用联系人。这个人，叫大番薯。”
再切。
“进度看板上线后，技术组开发效率提升明显。原计划五天的任务，提前两天交付。负责人王工在内部评价里写：‘需求清晰，沟通零误差。’”
一张张数据列出来，有截图，有时间戳，有第三方反馈。
最后停在b区项目方案上。
“这份文件提交时间是凌晨两点十七分。共三轮修改。第一次被退回，原因是预算分配不合理。第二次调整后，财务主动加了备注：‘建议采纳’。第三次，李主任签字通过。”
老夫子合上手机，看着在座众人。
“你们说他没能力？可每一项工作，都在系统里留了记录。你们说他靠关系？可哪个关系能让客户主动续签？哪个关系能让技术组提前交付？”
他顿了顿。
“他不是完美。他会紧张，会写错字，会问很基础的问题。但他从不逃避，从不推责，更不会把事情烂在手里。”
会议室没人说话。
有人低头翻资料，有人看向大番薯。
先前那位副总沉默片刻，开口：“……确实，比我们了解的多。”
另一个点头：“至少，他比很多老油条认真。”
会议结束铃响了。
老夫子收起设备，走过大番薯身边，轻轻拍了下他肩膀。
大番薯深吸一口气，拿起笔记本，站起身，走向那位曾反对他的主管。
“张总。”他说，“b区的方案您看了吗？我想听听您的意见。”
主管抬头，看了他一眼，接过文件。
“行。”他说，“坐下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