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桐将最后一块布料浸入药汁,指尖微微一顿。那药汁泛着淡黄,映着窗纸透进来的光,她却没再低头去看。
青禾站在一旁,声音压得极低:“小姐,昨夜凤仪殿那边……有人看见黑影翻墙。守卫说是猫,可那影子走得笔直,不像畜生。”
苏桐放下碗,指节在桌沿轻轻敲了一下。她没有抬头,只问:“送饭的路线,这几日可有变?”
“还是走西角门,不过换了个老太监,叫赵德全。说是皇后嫌年轻宫人手脚轻浮,换了稳妥的来。”
“赵德全?”苏桐抬眼,“内务府老人,三年前随先帝巡过北境。他认得哪些外臣?”
青禾摇头:“奴婢不知。”
苏桐静了片刻,道:“查一查他这几日见过谁。尤其是有没有接过宫外传话的人。”
青禾应声退下。屋内只剩她一人,窗外风动,帘子掀起一角,露出半截空药碗。
同一时间,凤仪殿回廊深处,赵德全提着食盒缓步而行。他低着头,袖口微鼓,像是藏了什么东西。到了殿门前,他停下,从怀里摸出一块干布,擦了擦食盒盖子,才抬手叩门。
门开了一条缝,一只苍白的手伸出来,接过食盒。门又迅速合上。
殿内,皇后纳兰婉兮坐在窗前,手里捏着一枚铜钱。她将铜钱轻轻敲在茶盏边缘,一下,两下,三下。声音很轻,却极有节奏。
她起身走到床边,掀开褥子一角,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桑皮纸。纸上已有几行小字:“北境旧部已联络妥当,只待令下。”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许久,嘴角慢慢扬起。随后提笔写下:“非为夺权,乃清君侧。事成之后,以苏氏谋逆定罪,尔等封赏自不待言。”
写完,她将纸卷成细条,塞进一个空药瓶底部。瓶子本是昨日送来的安神汤药瓶,如今药已喝尽,只剩空壳。
她把瓶子放在托盘上,等下一顿饭时,它就会被带出殿外。
午后,阳光斜照进文渊阁偏殿。苏桐坐在案前,面前摊着一份药方记录。她手指点着其中一行:“安神汤,今晨由赵德全领取。可皇后从未开过此方。”
她抬眼看向刚回来的青禾:“太医院那边怎么说?”
“说是签了字的,笔迹仿得极像御医李仲和。但李大人今日根本未值夜,更不可能开方。”
苏桐合上册子,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地图上。江南道、北境要道、驿站分布,皆用朱笔标出。皇帝三日后启程巡视江南,必经北境咽喉之地。
她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指尖沿着路线缓缓滑动。
青禾不敢出声。
过了许久,苏桐才开口:“若有人要在陛下出巡时动手……最易栽赃的罪名是什么?”
青禾抿唇,没答。
苏桐望着地图,声音很轻:“自然是谋反。”
她说完,转身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下两道密令。
第一道:令尉迟凌峰即刻调派亲信兵马,提前进驻北境三处要隘,不得张扬,只做例行巡查。
第二道:令欧阳鸿儒暂缓新政奏议,所有折子押后五日呈递,不得催促。
写完,她吹干墨迹,将密令分别封入蜡丸,交予两名心腹暗卫。
“送去时,务必确认对方亲手接下,不得经他人之手。”
两人领命而去。
苏桐坐回椅中,闭了闭眼。她知道,皇后不会就此罢休。软禁不是终点,只是风暴前的寂静。
她睁开眼,看向窗外。天色尚早,可云层压得很低,像是要下雨。
青禾低声问:“小姐,要不要去避一避?看样子快下雨了。”
苏桐摇头:“不用。我还有事。”
她起身走到柜前,打开暗格,取出一本薄册。册子上无字,只有一枚小小的火漆印。
这是她私下设立的监察名册,记录着宫中可疑之人。她翻开一页,在“赵德全”三字下画了一道红线。
又翻一页,停在“北境旧部”四字上。她盯着那四个字,迟迟未落笔。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一名小宫女匆匆进来,手里捧着一封信。
“小姐,这是刚从太医院转来的。说是有位老太医托人捎给您的,不敢明面递,只好绕了路。”
苏桐接过信,拆开。里面只有短短一行字:“旧人未散,北风欲起。”
她看完,将信纸凑近烛火。火苗舔上纸角,迅速烧成灰烬。
青禾看着那点火光,忍不住问:“小姐,您信这消息吗?”
苏桐将灰烬倒入茶碗,加水搅匀:“我不信消息,但我信人心。”
她放下碗,望向门外:“皇后被困在凤仪殿,可她的手还能伸出去。只要她还想着翻身,就不会停。”
青禾点头:“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苏桐走到窗前,风吹起她的衣袖。她看着远处凤仪殿的方向,声音平静:“等。”
“等她出手。”
她话音未落,远处一声闷雷滚过,雨点开始落下,打在屋檐上,发出密集的响。
苏桐没动。她盯着那条通往凤仪殿的长廊,雨水顺着瓦片流下,形成一道水帘。
就在那一瞬间,她看见一个身影匆匆走过回廊,披着斗篷,手中提着食盒。
那是赵德全。
他低着头,脚步很快,穿过雨幕,消失在拐角。
苏桐收回目光,转身走进内室。她从箱底取出一块布巾,蘸了药汁,开始擦拭一把短匕。
匕首不长,却锋利。她擦得很慢,每一寸都仔细抹过。
门外,雨越下越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