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黑齿承诺的向导准时到了。
是个精瘦黝黑、沉默寡言的中年越人,名叫“岩”,据说年轻时曾多次冒险深入西南,甚至到过身毒边缘。他背着一张简陋的弓,腰间挂着砍刀和皮囊,眼神像山里的鹰。
岩见到凌哲他们,没多废话,只说了句:“三日后出发。只带必需品。路,不好走。”
便开始检查众人准备的装备,将一些他认为多余的东西毫不客气地扔了出去,包括凌哲偷偷多带的两套换洗衣服和刘邦私藏的一小坛酒。
就在岩检查到凌哲那包“问题碎肉”和道长怀里那块“蓝色纹路烤肉”时,他脸色忽然变了,猛地后退一步,用土话急促地说了句什么,看向凌哲和道长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警惕和……一丝恐惧?
岩向导那突如其来的恐惧反应,让凌哲心头一紧。
道长却像是早有预料,慢悠悠地把那包“问题肉”重新包好,塞回怀里,对岩咧嘴一笑,露出两排老牙:“怎么?认识这玩意儿?”
岩脸色发白,用力摇头,用生硬的秦语夹杂土话说:“不……不认识。但……不好。山神不喜欢。带上,会招灾。” 他眼神躲闪,显然没说实话,但恐惧是真的。
凌哲和道长交换了个眼神。这肉和碎布,果然牵扯到更深的东西,连本地经验丰富的向导都讳莫如深。
道长摆摆手:“行啦,知道了。咱们不带它上路,找个地方埋了就是。” 他嘴上这么说,却暗中对凌哲使了个眼色。凌哲会意,这“肉”和碎布,是重要线索,绝不能丢,但也不能明着带惹向导疑惧。
接下来的两天,凌哲等人忙碌准备。
岩向导的要求极其苛刻:武器只准带贴身短兵和弓箭,长兵器太显眼;衣物尽量简朴耐磨,绸缎华丽的一律不准;
干粮只准带耐储存的炒粟米、肉脯和盐,连刘邦私藏的第二坛酒都被翻出来扔了;各类“无用”杂物更是被岩嫌弃地清理掉大半。
凌哲看着自己那点“私货”被岩无情筛检,心痛不已——那都是他根据手机里零碎资料,尽可能准备的“野外生存plus版”小玩意儿,虽然简陋,但多少有点用。岩却只看实用性,花里胡哨的一概不要。
位面直播间:
《向导の无情断舍离》
《凌哲:我的多功能瑞士军刀(木制版)!》
《论专业向导的背包哲学》
最让凌哲意外的是,道长这次居然没跟岩杠,反而很配合地把自己那堆乱七八糟的“杂物”(包括几包可疑的草药、几块颜色诡异的石头、还有个小巧的罗盘状东西)也交给了岩检查。
岩看了看,皱了皱眉,似乎觉得有些东西有点怪,但没说什么,默许道长留下了。
准备间隙,凌哲抽空悄悄找到王离,低声交代了几句。王离眼神一凛,随即郑重点头,没有多问。
三日转瞬即逝。
第四日清晨,天色微明,薄雾笼罩着牂牁寨。
凌哲一行人在寨子西边的山口集合。除了岩向导,队伍成员包括:凌哲、道长、刘邦、扶苏、萧何、蒙恬、樊哙。共计八人。
岩清点人数,目光扫过,忽然顿住,眉头皱起:“少一个。那个……不太说话,腰杆很直的年轻人(指王离)。”
气氛微妙地一静。
刘邦立刻“哎呦”一声,一拍大腿,脸上堆起懊恼和气愤:“岩老哥!别提了!提起这个我就来气!”
他开始了表演,唾沫横飞:
“王离那小子!看着人模狗样,结果是个怂包软蛋!
昨天听说真要进山,去那什么身毒,吓得脸都白了!
晚上偷偷来找我,说家里老母病重(王离:?),
得赶紧回去尽孝!
还说这趟太危险,他不想把命丢在外头!
我好说歹说,这小子铁了心要溜!今天天没亮,人就没影了!估计这会儿都快跑出寨子了!”
位面直播间:
《刘邦:即兴发挥,影帝级》
《王离风评被害》
《孝子(被迫)王离》
岩向导将信将疑,看向其他人。
凌哲适时地叹了口气,摇摇头,脸上露出“恨铁不成钢”的失望:“人各有志,强求不得。没想到王兄他……唉。” 演技略显浮夸,但配合刘邦的“爆料”,效果不错。
道长更是“勃然大怒”(演的),吹胡子瞪眼,破口大骂:
“混账东西!枉费老夫还觉得他是个可造之材!
临阵脱逃,贪生怕死!
简直丢尽了……咳咳,丢尽了咱们中原好汉的脸!别让老夫再看见他,否则非打断他的腿!” 他一边骂,一边还挥舞着手中的破竹杖,仿佛王离就在眼前。
岩向导看着这一老一少一中三个“戏精”卖力表演,嘴角抽了抽,眼神里的疑虑消了大半——在牂牁寨这种地方,临阵脱逃、见利忘义、各种奇葩理由跑路的人他见得太多了,王离这种“孝顺+怕死”的组合,并不算出格。
他只是冷冷说了句:“走了也好。少个累赘。心不齐,进山死得快。”
风波暂时平息。队伍开拔,沿着崎岖山道,向西南茫茫群山进发。
山路难行,起初还能见到人迹,越走越荒凉。
参天古木遮蔽天日,藤蔓纠缠,脚下是厚厚的腐叶和湿滑的苔藓。虫鸣鸟叫,夹杂着不知名野兽的嗥叫。
空气潮湿闷热,蚊虫肆虐。
一路上,表面依旧吵吵闹闹。
刘邦抱怨路难走,被道长怼:
“嫌难走?回去躺着舒服!”
凌哲研究岩的野外技巧,被刘邦调侃:
“凌兄,你这细皮嫩肉的,别一会儿让山蚂蟥抬走了!”
樊哙胃口好,边走边啃肉脯,被萧何提醒注意分配干粮。蒙恬沉默警戒,扶苏则努力适应着恶劣环境,虽然脸色发白,但咬牙坚持。
但每个人心里都清楚,王离的“离开”绝非临阵脱逃。他是带着凌哲的秘密任务,悄然返回了——或许是去调查陈平,或许是去联络咸阳,或许是去追踪那“怪和尚”的线索。这是他们预留的“后手”。
岩向导走在最前,沉默寡言,但脚步稳健,目光锐利,时常停下来观察痕迹、倾听动静,选择最隐蔽安全的路径。他显然对这片山林极为熟悉,避开了好几处可能有毒瘴或猛兽的区域。
最让凌哲惊讶的是扶苏的变化。
这位长公子,起初还需萧何不时搀扶,躲避树枝藤蔓时也笨手笨脚。但走了大半日后,他渐渐摸到点门道。
学着岩的样子观察地面,学着节省体力,甚至开始尝试用学来的几句粗话低声抱怨这见鬼的路和蚊子(虽然用得磕磕绊绊)。
当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突然从路边草丛窜出时,扶苏虽然吓得一哆嗦,但没像之前那样僵住,而是下意识往后跳了一步,还顺手拉了一把旁边的萧何。
道长瞥见,嘿嘿一笑,低声对凌哲说:“看见没?孺子可教。沛县流氓培训班,速成见效。”
凌哲也笑了。扶苏正在以一种奇特的方式“成长”,褪去一些不必要的矜持和软弱,多了点接地气的韧劲和机警。虽然离“合格流氓”还有距离,但至少……像个能在这蛮荒之地活下去的人了。
傍晚,岩在一处背风的山崖下找到个相对干燥的洞穴,决定在此过夜。
众人疲惫不堪,简单吃了点干粮,安排值守。岩负责上半夜,蒙恬负责下半夜。
凌哲靠着洞壁,累得眼皮打架,但脑子里还在过电影:
王离应该已经安全离开牂牁寨范围了吧?
他会发现什么?
咸阳那边,收到扶苏的信了吗?陈平……到底扮演什么角色?还有那“怪和尚”和诡异的符号……
就在他迷迷糊糊即将睡着时。
洞口负责警戒的岩向导,突然发出一声短促低沉的警告:“别动!”
所有人瞬间惊醒。
只见岩半跪在洞口,死死盯着外面漆黑的丛林,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砍刀上。
远处密林深处,传来一阵极其轻微、但绝非野兽发出的——金属摩擦声。
还有隐隐约约、仿佛许多人压低声音快速交谈的嗡嗡声。
用的语言……
古怪,拗口,完全听不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