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地里硝烟还没散，血腥味跟泥土烧焦的气息混在一块，刺鼻难闻。
夏青禾那句不带一丝温度的冰冷命令，像块万年玄冰砸在每个人心头。
夏云峥刚包扎好的伤口像是又裂开了，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但他顾不上这些，一把抓住夏青禾的胳膊，眼里全是震惊跟不敢置信。
“青禾！你...你说什么？！”
“你要...去灭了他们的部落？！”
他的声音激动得发抖，“敌人已经被我们打跑了！首领也被你...轰成了渣！他们已经怕了！为什么还要...”
夏青禾缓缓的转过头，平静的看着自己兄长。
“哥，你要拦我？”
她的声音很轻，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不是要拦你！”夏云峥急了，他看了一眼周围眼神同样复杂的士兵，“可是...一个部落，有三千人！里面...里面还有女人和孩子！我们不能...”
“哥。”夏青禾打断了他，“你告诉我，今天死在这的弟兄，有多少个？”
夏云峥一滞，说不出话来。
“二十七个。”夏青禾替他回答，“还有你，差一点就回不来了。”
她指着地上周夫子冰冷的尸体。
“周夫子，他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学者。他做错了什么？”
“他们用毒箭射杀我们的时候，考虑过我们是不是军人吗？他们把我们副将的头颅砍下来当战利品的时候，有过一丝怜悯吗？”
“哥，你还是太天真了。”
“这是文明的冲突，没有对错，只有存亡。”
“圣母心，在乱世里，是奢侈品，也是最致命的毒药。”
“我不能让我的子民，活在任何潜在的威胁之下。”
“当他们对我们举起屠刀的那一刻，他们整个部落就已经是我的敌人。不分男女老幼。”
夏青禾的目光从夏云峥的脸上移开，扫过周围的所有人。
“我问你们，你们想不想，有一天你们的家人，走在这片森林里，会被不知从哪射出来的毒箭杀死？”
“不想！！”幸存的山地队员们几乎是嘶吼着回答。他们眼里充满了对死去战友的悲痛跟对敌人刻骨的仇恨。
“我再问你们，我们脚下这片土地，我们找到的‘黑色金子’，重不重要？”
“重要！！”
“那你们说，该不该，把睡在我们金矿旁边的狼群，彻底清除干净？”
“该！！”
这一次的回答震天动地，杀气腾腾！
夏云峥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自己妹妹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张了张嘴，最后颓然的松开了手。
他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她。
或者说，在内心深处，他也被她说服了。
“一队留下。”夏青禾不再看他，开始下达最后指令，“照顾好伤员，守好营地。把我们牺牲的弟兄都收殓好。”
“其他人，检查装备，补充弹药。”
“目标，黑牙部落。”
“我们去进行一场...彻底的消毒。”
……
半个时辰后。
一支不足百人的队伍，化作黑色的死神，再次踏入丛林深处。
他们速度极快，动作整齐划一，就是一部被精密编程过的杀戮机器。
夏青禾走在队伍的最前方，她的精神前所未有的集中。
“五十里山路，徒步急行军，两个时辰。”
“现在是下午，黄昏时分，可以抵达。”
“从黑牙部落逃回去的溃兵，会带去恐惧和混乱，但也会带去我们的情报。”
“他们会加强戒备，会布下陷阱。”
“但这没用。”
“在降维打击面前，一切挣扎都是徒劳。”
她不是在为自己的冷酷找借口。
她是在进行一场最冷静的、基于成本和收益的计算。
“放过他们，可能会换来暂时的安宁。但仇恨的种子已经种下，未来，他们一定会卷土重来。我不可能派一支大军，常年驻扎在这片森林里。”
“所以，一次性的彻底物理清除，是成本最低收益最高的选择。”
“我的石油基地，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环境。”
“我的子民，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后方。”
“为了多数人的绝对安全，牺牲少数敌人的生命，是必要的。”
她抬头看了一眼林间漏下的昏黄阳光，眯起了眼睛。
“或许有一天，我会因为今天的决定，而背上屠夫的骂名。”
“但无所谓。”
“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只要我能带着我的人，走到最后，我就是圣人。”
两个时辰后。
斥候无声的出现在夏青禾面前，打了个手势：已抵达目标区域。
夏青禾伏在一处山坡上，举起了望远镜。
山坡之下，是一个颇为广阔的山谷。山谷中坐落着一个规模不小的部落。数百座木头茅草搭起来的简陋棚屋，杂乱无章的挤在一块。
整个部落都笼罩在一片混乱跟恐慌之中。
女人在哭嚎，孩子在尖叫。
那些从战场上逃回来的幸存男性土着，正拿着简陋武器，在部落入口处徒劳的堆砌着一些木头石块，试图构建一道脆弱的防线。
他们脸上写满了被“神罚”惊吓过度的神经质恐惧。
夏青禾的望远镜缓缓移动，扫过整个山谷。
她看到了晾晒的兽皮，看到了部落中央燃烧的篝火，还有在棚屋间奔跑的光屁股孩子。
这是一个活生生正在呼吸的聚落。
但她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
她放下了望远镜。
“所有射手，准备。”
她的声音，像是一阵刮过坟场的冷风。
“目标，山谷各处。第一轮，使用‘震爆弹’，彻底摧毁他们的抵抗意志。”
“第二轮，换装‘烈焰弹’。从山谷入口开始，呈扇形，无差别覆盖。”
“我给过你们机会。”
“在你们的斥候，第一次发现我们勘探队的时候。”
“如果你们选择和平接触，或者默默离开。”
“那么今天，你们的部落，或许会迎来第一袋食盐，第一把铁刀。”
“但你们选择了最愚蠢的方式。”
“那就接受，最残酷的结局。”
“开始。”
随着她一声令下。
数十名“雷神”队员像没有感情的雕塑，机械的重复着装填校准发射的动作。
“砰砰砰......”
数十颗“震爆弹”如同死神的请柬，被精准投射到了山谷的每一个角落。
轰！轰！轰！
刺目白光跟震耳欲聋的巨响瞬间淹没了整个山谷！
哭喊声尖叫声，一切人类的声音，都在这一刻被彻底抹去。
整个黑牙部落在一瞬间，陷入了强光和噪音制造的地狱。所有人都被震得七窍流血，失明失聪，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原地打转碰撞，彻底失去了组织和方向。
“换弹。”
夏青禾的声音再次响起。
射手们面无表情地取出那些红色的、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烈焰弹”。
“覆盖射击。”
这一次，闷响声变得更加密集。
数十枚“烈焰弹”带着橘红色的尾迹，化作流星火雨坠入了山谷。
没有爆炸的轰鸣。
只有一片“噗噗噗”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然后，整个山谷燃烧了起来。
橘红色的岩浆状火焰被抛洒到山谷的每一个角落。它们粘在茅草屋上，粘在木栅栏上，粘在那些还在失明和失聪中挣扎的活生生的人身上。
火焰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蔓延。
整个山谷在短短的十几秒内，就变成了一片橘红色的寂静火海。
没有惨叫，因为大部分人在被火焰吞噬之前，就已经被震爆弹摧毁了感官。
没有抵抗，因为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抵抗毫无意义。
“雷神”小队的队员们静静的站在山坡上，看着眼前这炼狱般的一幕。
他们的脸上，是混杂着敬畏恐惧还有一丝丝狂热的复杂表情。
他们敬畏这种神明般的力量，恐惧于这种力量的残酷，却又为自己是执掌这种力量的一员，而感到一种扭曲的难以言喻的自豪。
夏青禾静静的站着，山谷中冲天而起的火光将她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她像是在欣赏一幅由她亲手绘制的壮丽油画。
画的名字，叫作《毁灭》。
半个时辰后，火焰渐渐熄灭。
整个山谷变成了一片焦土。
所有的建筑都化为了灰烬。
三千条生命，连同他们的文明历史跟仇恨，都在这场大火中，被“消毒”得干干净净。
“派一队人下去，检查一遍。”夏青禾最后下令，“我不希望还有任何活物，能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说出去。”
她转过身，不再看那片焦黑的废墟。
她的目光投向了南方。
投向了那座在夜色中蛰伏如巨兽的鹰愁关。
“黑森林，干净了。”
“我的后院，稳固了。”
“接下来，就该处理门口那块碍眼的石头了。”
“卫康……”
“你收到了吗？”
“这是我送给你的，第一份见面礼。”
“一份关于‘不服从的下场’的，最直观的说明。”
“希望你，会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