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林晏的生辰一天天近了,谢霄却突然变得神龙见首不见尾起来。
常常是林晏一觉醒来,身边就空了。
问丫鬟,只说大人一早就出门了。等到快用晚膳,谢霄才带着一身外面的尘土气息回来。
林晏撅着嘴,挂在他胳膊上晃悠:
“呜呜,你这几天忙什么去了呀?都快把我一个人丢家里了。”
谢霄只是抬手,用指节轻轻蹭了蹭他鼓起来的脸颊,眼底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和神秘:
“在准备给你的生辰礼。是秘密,现在不能告诉你。”
“秘密?”
林晏的好奇心立刻被吊到了嗓子眼,缠着他问东问西,“是什么呀?吃的?玩的?还是新奇的玩意儿?你给我透点风嘛!”
谢霄却像是蚌壳一样,怎么撬都不开口,只任由他挂着,该喝茶喝茶,该看书看书,最多在他追问得急了的时候,低头在他唇上啄一下,算是堵他的嘴。
林晏被他这态度弄得心痒难耐,整天猜来猜去,连梦里都在琢磨他的“秘密”礼物到底是什么。
好不容易熬到生辰这天,林晏一大早就收到了国公府和宫里贵妃姐姐送来的各式贵重礼物,他一一看了,高兴是高兴,但心里还惦记着谢霄那个捂得严严实实的“秘密”。
谢霄这天倒是没再往外跑,陪他在府里待着,下棋、看书、喂鱼,跟平常没什么两样。
林晏几次想套话,都被谢霄轻描淡写地挡了回来。
直到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给庭院镀上一层暖金色。
谢霄忽然站起身,走到正趴在窗边逗弄画眉鸟的林晏身后,伸出温热的手掌,轻轻蒙住了他的眼睛。
“哎?”
眼前骤然一黑,林晏下意识地想扒开他的手,“干嘛呀呜呜?”
“带你去个地方。”
谢霄的声音贴着他耳后响起,带着令人安心的沉稳,“跟着我走,不许偷看。”
林晏心里像是有只小猫在抓,又期待又有点紧张,乖乖地被谢霄揽着肩膀,一步步慢慢往前走。
他感觉到他们走出了屋子,穿过了庭院,似乎是进了膳堂的方向。
鼻尖萦绕的饭菜香气越来越浓,还夹杂着一种……甜丝丝的,有点像牛乳,又带着点蛋香和果香的气味,很陌生,但又莫名勾人食欲。
“到了。”
谢霄在他耳边低语,然后缓缓松开了手。
林晏眨了眨有些不适的眼睛,适应了烛光。
下一刻,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膳堂里没有点太多的灯,只在桌子中央摆放着几座精致的烛台。
跳跃的烛火,正好映照出桌子正中那个他从未见过的东西——
那是一个圆形的,像发糕但又比发糕细腻蓬松许多的物事,表面覆盖着一层雪白、看起来柔软绵密的东西(奶油),上面还用各种颜色的果酱画了歪歪扭扭的花纹,点缀着切成小块的、红艳艳的草莓和金黄的蜜桃粒。
最顶上,还插着几根细细的、正在燃烧的小蜡烛(谢霄尝试多次才成功的产物)。
“这……这是什么?”
林晏眼睛瞪得溜圆,指着那玩意儿,声音都变了调。
他自认吃遍京城,甚至出海时也见过不少海外点心,却从未见过这样式的。
“生辰蛋糕。”
谢霄看着他震惊的样子,眼底笑意加深,“在我的家乡,过生辰时要吃这个,吹灭上面的蜡烛,许下心愿。”
“蛋……糕?”
林晏凑近了看,那香甜的气息更浓了。他忍不住伸出食指,飞快地在边缘那层雪白的东西上刮了一下,塞进嘴里。
舌尖传来一种前所未有的甜润、滑腻的感觉,带着浓郁的奶香。
“好甜!好吃!”
他惊喜地叫出声,围着桌子转了一圈,看着这个被称为“蛋糕”的怪东西,喜欢得不得了。
“先别急,”
谢霄拉住像只看到小鱼干的猫一样的他,示意他看桌子,“还有别的。”
林晏这才注意到,桌子上摆满的菜肴,竟然大多是他平日里最爱吃的!
水晶肘子、松鼠鳜鱼、蟹粉狮子头、清炒时蔬……虽然看起来摆盘不如大厨做的精致,但香气扑鼻。
“这些……不会也是你做的吧?”
林晏不敢相信地看向谢霄。他家呜呜可是连厨房都很少进的!
“尝尝看。”
谢霄没直接回答,只是递给他一双筷子。
林晏将信将疑地夹了一块鳜鱼放进嘴里。
鱼肉外酥里嫩,酸甜汁调得恰到好处,虽然火候似乎稍微过了一点点,但味道……竟然很不错!
他又尝了尝狮子头,肉馅摔打得极有弹性,蟹粉的鲜味也融了进去。
“真的是你做的?”
林晏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眼睛亮得惊人地看着谢霄。他难以想象谢霄穿着官服在厨房里围着灶台转的样子。
“嗯。”
谢霄看着他吃得香甜,自己也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青菜,“厨娘在旁边指点了几句。”
这一顿饭,林晏吃得格外满足。
不仅仅是因为菜好吃,更是因为每一道菜里包含的心意。
他一边吃,一边叽叽喳喳地点评,哪个菜味道最好,哪个火候差了点,谢霄都含笑听着,偶尔给他夹一筷子他够不到的菜。
吃完饭,天色已经彻底黑透。林晏摸着吃得滚圆的小肚子,心满意足地以为今天的惊喜到此为止了。
没想到谢霄却拿起一件厚实的披风给他裹上,牵起他的手:
“带你去消消食,顺便看最后一样礼物。”
“还有?”
林晏又惊又喜,任由谢霄牵着他,坐上早已备好的马车,一路出了城,往京郊一处空旷的河边地带驶去。
夜风带着凉意,四周黑黢黢的,只有天上的星子和他们带来的灯笼散发着微光。
林晏有点害怕,紧紧挨着谢霄:
“呜呜,我们来这儿干嘛呀?怪吓人的。”
“别怕,马上就好。”
谢霄安抚地握紧他的手。
下了马车,林晏看到河边空地上已经等了几个人,看打扮像是工匠,旁边还支着个小炉子,里面不知道烧着什么,发出暗红的光。
更让他惊讶的是,谢霄竟然当着他的面,脱下了外面的锦袍,露出里面一身方便活动的、半旧不新的匠人短打衣裳。
“你……你这是?”
林晏懵了。
谢霄没解释,只是走到那几个工匠身边,低声交代了几句。
然后他拿起一副厚实的手套戴上,又接过一个特制的、带着长木柄的小铁勺。
炉火被鼓风机吹得呼呼作响,里面的东西熔化成了炽热的、金红色的液体。
一个工匠用铁钳夹起一个小坩埚,将那些滚烫的液体倒入谢霄手中的铁勺里。
林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只见谢霄走到一片空地的中央,深吸一口气,对旁边的助手点了点头。
然后,他双臂运力,猛地将铁勺向身旁一块竖起的、被打湿的厚重木板上挥去!
“啪——!”
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响起!
刹那间,无数金红色的炽热铁滴,如同被击碎的星辰,又像是逆冲向夜空的流星火雨,猛地炸裂开来,绚烂地迸射向四面八方!
“哇——!”
林晏吓得往后缩了一下,随即就被眼前这从未见过的、近乎狂暴的美丽景象夺去了全部呼吸。
一勺又一勺的铁水被击打出去。
漆黑的夜幕成了最好的画布,无数燃烧的铁屑在空中划出耀眼夺目的轨迹,绽放、闪烁、坠落,形成一片短暂却无比辉煌的“铁树银花”。
光芒炽烈,将周围的一切都映照得如同白昼,甚至连河边摇曳的芦苇、远处模糊的山峦轮廓都清晰可见。
那璀璨的、带着灼热温度的光点,也照亮了林晏写满震惊与痴迷的脸庞。他张着嘴,眼睛一眨不眨,完全沉浸在这震撼人心的奇景中。
最后一勺铁水在空中绽放出最盛大的一簇“花火”,然后缓缓熄灭。
世界重归黑暗与寂静,只有空气中残留的灼热气息和淡淡的硝烟味,证明着方才那并非梦境。
谢霄摘下厚重的手套,抹了把额角的汗,在残留的微光中,一步步走向还呆立在原地的林晏。
他站定在林晏面前,深邃的眸子里映着远处灯笼的微光,也映着林晏傻乎乎的样子。
“乖乖,”他的声音因为刚才的用力而带着一丝微哑,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生辰快乐。”
他抬手,轻轻拂去溅落到林晏肩头的一点点冷却的碎屑。
“愿此景如我心,炽热,永恒。”
林晏怔怔地看着他,看着这个为他洗手作羹汤,为他换上短打、亲手击打出漫天星雨的男人,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胀,满满当当的情绪几乎要溢出来。
他什么也说不出来,猛地向前一扑,整个人扎进谢霄带着汗水和烟火气息的怀里,手臂死死搂住他的腰,把滚烫的脸颊埋在他坚实的胸膛上。
谢霄稳稳地接住他,回抱住这具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身体,下巴轻轻抵在他的发顶。
无人注意的角落,谢霄手腕上的光幕,悄无声息地记录下了这绝美的一幕,记录下了黑暗中相拥的剪影,以及怀中人那感动得无以复加、只能紧紧依靠着他的姿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