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悬了三秒,才按下通话键。
沈清欢站在他办公桌前,羽绒服帽子还没摘,发顶沾着刚才跑下楼时落的雪粒,像撒了把碎钻。
她把写着郑老师手机号的便签推过去时,指腹蹭到他手背,凉得他缩了下——这姑娘向来怕冷,可刚才接他"联系你爸"的指令时,连外套都没披就冲了出去。
"喂?
清欢?"电话那头传来郑老师的声音,带着老教师特有的清朗。
林昭接过手机,喉结动了动:"郑叔,是我。"
电话里沉默了两秒,接着是抽旱烟的"吧嗒"声——他记得郑老师戒了十年烟,只有遇上难心事才会摸出老烟杆。"小昭啊,清欢刚才在电话里哭着说你要捅马蜂窝。"
林昭看了眼缩在沙发里的顾轻语。
姑娘正用相机布套擦镜头,睫毛上还挂着从印刷厂带回来的纸屑,听见"哭"字猛地抬头,见他望过来又慌忙低头,耳尖红得要滴血。"吴文涛举报我滥用职权、感情操控。"他直入主题,"您教了三十年书,带过那么多学生,该知道怎么对付道德指控。"
烟杆敲茶缸的声音格外清晰:"小昭啊,当年你爸被人泼脏水说收了拆迁户两箱苹果,我在教师家属院门口摆了三天茶摊,让每个被他帮过的学生家长来说句话。"郑老师的声音突然放轻,像在回忆什么温暖的事,"舆论这东西,你跟它讲理它装聋,你跟它讲情它就软。
用事实回应谣言,用温情化解质疑。"
林昭的拇指摩挲着手机壳边缘——那是父亲旧照片的塑封膜,边角磨得发毛。
他抬头时,沈清欢正咬着嘴唇给他续水,保温杯口腾起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苏绾不知何时脱了高跟鞋,蜷在飘窗上翻法律条文,发梢扫过她刚打印的声明稿,"吴文涛"三个字被她用红笔圈了个叉;顾轻语的相机突然"咔嗒"一声,他这才发现她正偷拍自己,镜头里的他眼睛发亮,像小时候蹲在父亲办公室看文件时那样。
"我明白。"他挂断电话,指节敲了敲桌面,"清欢,联系区委宣传部张主任,明早九点新闻通气会。
轻语,把你拍的股权照片挑三张,要能看清吴文涛名字的。
苏绾,法律声明加一段'若举报不实将追究诽谤责任'。"
苏绾把钢笔往桌上一掷,金属笔帽在木质桌面划出细响:"林昭,我现在就想带着律师团杀到吴文涛办公室——"
"不行。"他打断她,声音比平时低了两度,"他要的就是我们慌。"
沈清欢的手机突然震动,她看了眼屏幕,把手机递过来:"张主任说他马上到。"
五分钟后,张主任裹着件旧呢子大衣撞开办公室门,手里还拎着半袋糖炒栗子。"小昭,我刚在宣传部库房翻出去年'阳光政务'的宣传录像带。"他把栗子往桌上一倒,热气混着糖香散开来,"要通气会是吧?
我让人把'政商透明化专项行动'的成果图都洗出来,挂墙上比念稿子有说服力。"
顾轻语突然举起相机,闪光灯在张主任错愕的脸上闪了一下:"张叔这造型,像不像《焦点访谈》里的基层干部?"
"死丫头!"张主任笑骂着去抢相机,却在看见屏幕里的股权照片时收了声。
他凑近看了眼,指节重重敲在"吴文涛"三个字上:"好小子,原来他控股的媒体天天骂我们'招商不作为',是怕我们查到他的烂账!"
深夜十一点,区政府大楼只剩林昭办公室还亮着灯。
苏绾的高跟鞋声在走廊里"哒哒"响着远去——她回律所找实习生校对声明去了,走时往他抽屉里塞了盒胃药,留了张便签:"别学我爸当年,胃出血还在改合同。"
沈清欢蹲在文件柜前整理明天要用的材料,发绳不知何时松了,黑发垂下来遮住半张脸。
林昭走过去帮她把头发别到耳后,指尖碰到她耳垂时,姑娘猛地抬头,鼻尖差点撞上他下巴:"我...我把郑老师说的'温情'部分加进通稿了,写了您帮独居老人修暖气、给农民工子女联系学校的事。"
"你写的?"他拿起通稿,看见"林昭科长蹲在拆迁户王奶奶家漏雨的屋檐下,用公文包替老人接了半小时雨水"那段,喉头发紧。
窗外突然飘起细雪,顾轻语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要散步吗?"她裹着件红色棉服,帽子上的绒球随着说话上下跳,"我知道个地方,能看见整座区政府的灯。"
三人沿着护城河走时,雪越下越密。
顾轻语踩着薄冰咔嚓咔嚓往前走,突然转身倒着走:"林昭,你说我们三个像不像你养的三只猫?"
"胡说。"沈清欢拽她袖子,耳尖在雪地里红得鲜艳,"我们是...是并肩作战的战友。"
苏绾不知何时从后面跟上,手里举着两杯热奶茶:"战友?"她把奶茶塞给林昭,自己舔了舔沾着奶盖的嘴角,"我倒觉得,是他欠了我们三笔情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