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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界的风,像无数细小的刀片,刮过刘周的脸颊。他藏身在一个背风的石窝里,这不过是巨大山脉褶皱里一道微不足道的阴影。远处,山峦起伏如沉睡的太古巨兽,其庞大让刘周感觉自己渺小如尘埃。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重”,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铅块,挤压着肺腑,沉重得让他只想蜷缩起来。这并非凡俗世界的浊气,而是浓郁到凝滞的天地元气,带着原始而蛮横的威压。
他盘膝坐着,竭力运转着《阴阳合和道》,那曾在下界无往不利的双修法门。周身三百六十五处大穴如同干涸的河床,贪婪地汲取着身周浓稠的真界元气。然而,吸入体内的庞大能量却如同脱缰的野马,在经络间狂暴冲撞,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下界修炼出的精纯内息,在这更高层次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薄纸,被轻易冲击得七零八落。
“呃啊……”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从牙缝里挤出。刘周额头青筋暴跳,汗水瞬间湿透褴褛的衣衫,紧贴在他因痛苦而绷紧的肌肉上。皮肤下,无数细微的血丝隐隐浮现,仿佛下一刻就要爆裂开来。他清晰地感觉到,丹田气海深处,那轮由双修功法凝炼出的、曾光华流转的阴阳气旋,此刻正剧烈地颤抖、扭曲,色泽变得浑浊而黯淡。每一次勉强驱动它,都带来灵魂被针扎般的刺痛,仿佛有无数细微的裂痕正在核心蔓延。这法门,在真界浩瀚磅礴的法则下,如同沙上筑塔,根基已濒临崩溃。
他艰难地睁开眼,目光投向石窝外。一只形似蜥蜴、却披着暗沉骨甲的小兽,正悠闲地啃食着一株叶片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奇异植物。那植物坚韧无比,小兽的利齿撕咬间竟发出金铁摩擦的“嚓嚓”声。小兽不经意间甩尾,扫过旁边一块半人高的灰褐色岩石。“嘭!”一声闷响,碎石如雨点般四溅开来,留下一个清晰的凹坑。刘周瞳孔骤缩。那岩石的硬度,远胜下界的精钢玄铁,在他全盛时期也需全力一击方能破开。而此刻,在这真界的荒山之中,却只是一只最底层小兽随意玩耍的玩具。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心头,越收越紧。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那丹田深处濒临崩溃的阴阳气旋,毫无征兆地爆发出最后、也是最猛烈的一次悸动。一股阴寒、邪异、充满无尽怨念与扭曲欲望的冰冷洪流,如同决堤的秽水,瞬间冲垮了刘周艰难维持的意志堤坝,倒灌入他的四肢百骸,直冲识海!
“不——!”
凄厉的嘶吼在石窝中炸响,又被真界沉重的风压得支离破碎。
眼前的世界瞬间被无数重叠、扭曲、妖艳的光影碎片所取代。一张张曾经出现在他双修旅途中的女子面容,此刻不再是温顺或魅惑,而是化作惨白、怨毒、眼神空洞的鬼魅!她们尖叫着,哭泣着,诅咒着,伸出白骨嶙峋、指甲漆黑的手爪,从四面八方扑向他,疯狂撕扯他的魂体!
“还我元阴!”
“窃我命数!”
“贼子!受死!”
“永堕无间!”
无数怨毒的尖啸直接在他灵魂深处炸开,那是被《阴阳合和道》本质所掠夺、所损害的生命本源发出的最恶毒的诅咒。冰冷的怨念如同亿万根毒针,狠狠扎入刘周的每一寸意识。身体瞬间失去控制,肌肉剧烈痉挛抽搐,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他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疯狂翻滚、撞击,试图摆脱这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怖侵袭。皮肤表面浮现出诡异的青黑色纹路,如同活物般蠕动,散发出污秽不祥的气息。七窍之中,一丝丝带着腥甜味道的暗红色血线缓缓渗出。
曾经助他飞速晋升、窃取他人道基的捷径,此刻终于露出了它狰狞贪婪的獠牙,反噬其身!那冰冷怨毒的诅咒之力,如跗骨之蛆,疯狂蚕食着他的生机,要将他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意识在剧痛与怨念的狂潮中沉浮,濒临溃散的边缘。
就在刘周的灵魂之火即将被那无尽的怨毒与邪寒彻底冻结、掐灭的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温和力量,如同初春时节第一缕穿透万年冰层的阳光,无声无息地浸润而来。
这力量并非蛮横地驱散他体内的阴寒邪气,而是以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悄然拂过。所到之处,那疯狂撕咬灵魂的怨毒嘶吼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扭曲的鬼魅面容也瞬间模糊、淡化,如同墨滴落入清泉,迅速消散无形。体内狂暴冲撞、撕裂经络的阴寒洪流,也在这股力量的安抚下,奇迹般地平息、驯服,缓缓退潮。
石窝里,刘周剧烈抽搐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瘫软在冰冷的地面上。只剩下胸膛微弱的起伏和喉咙里粗重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证明他还活着。汗水混着血污,在他身下的岩石上洇开一片深色的印记。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视野由模糊逐渐清晰。
石窝入口处,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