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抽打在周贵妃脸上。她紧跟在张清衍身后,沿着宫墙阴影疾行。素日里繁复华丽的宫装早已换成便于行动的窄袖短袄,腰间束着一条玄色丝绦,拇指上那枚玉扳指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青光。
"前面就是西华门。"张清衍突然停步,抬手示意。道人粗糙的手指间夹着一张皱巴巴的黄符,符纸无风自动,指向西北方向。"阴气最重处就是废殿所在。"
周贵妃顺着方向望去。西苑在夜色中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飞檐斗拱的轮廓模糊不清。那里本是永乐年间修建的别宫,如今早已荒废,平日里连巡逻的侍卫都很少涉足。此刻却隐约可见一点幽绿色的火光,如同鬼火般在黑暗中明灭。
"娘娘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张清衍低声道,刀疤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那张玄素修的可是正宗邪术,七口黑棺绝非摆设。"
周贵妃没有回答,只是将拇指上的玉扳指转了半圈。扳指内壁"长相守"三字的刻痕抵在指腹,微凉的触感让她想起朱祁钰临终时冰凉的手指。那日他强撑病体,亲手将这枚扳指戴在她手上,眼中满是未尽之言。
"走。"她只说了一个字,声音比夜风还冷。
张清衍不再多言,从怀中摸出两张符纸,一张贴在周贵妃后背,一张拍在自己胸前。"隐气符,可避寻常耳目。但靠近法坛十丈内必被察觉,届时娘娘务必紧跟贫道。"
两人避开巡逻的侍卫,穿过西华门残破的侧门。门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周贵妃心跳如鼓,后背渗出细密的冷汗,却始终挺直腰背。幼帝眉心的红点和那些诡异的灰纹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那是深渊秽气侵蚀的征兆,若不及时阻止,她的深儿怕是撑不过三天。
西苑内杂草丛生,枯枝败叶在脚下发出细碎的碎裂声。越往里走,空气中的腐臭味越重,夹杂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腥甜,像是陈年的血渍混合了某种香料。周贵妃胃里一阵翻腾,强压下作呕的冲动。
"停。"张清衍突然拽住她的衣袖,两人蹲在一丛枯死的灌木后。前方三十步开外,一座半倾颓的殿宇孤零零地矗立在荒草中。殿前空地上,七口黑棺呈北斗七星状排列,棺首朝内,棺尾向外。每口棺材上都贴着一张血符,在风中微微颤动。
"七星索命阵。"张清衍声音压得极低,"以棺为媒,咒杀千里。好狠毒的手段。"
周贵妃眯起眼睛。借着幽绿色的火光,她看见殿前石阶上盘坐着一个瘦削的身影。那人一身灰白道袍,长发披散,面前悬浮着一面青铜镜。镜面不是反射火光,而是泛着诡异的灰黑色雾气,与幼龙伤痕处的秽气如出一辙。
"张玄素。"张清衍咬牙道,"这厮竟真敢动用深渊秽力!"
就在这时,张玄素突然抬头,直直望向他们藏身的方向。周贵妃浑身一僵——那张脸惨白如纸,双眼却漆黑如墨,没有半点眼白,如同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张玄素的声音嘶哑难听,像是砂纸摩擦,"张师兄,多年不见,你脸上的疤倒是更威风了。"
张清衍咒骂一声,猛地站起身,青铜法剑已然出鞘:"孽障!龙虎山除你道籍真是便宜你了,就该当场废了你一身修为!"
"哈哈哈!"张玄素仰头大笑,笑声如同夜枭,"修为?那点微末道行算什么?你看看这个——"他猛地掀开道袍前襟,露出胸膛——那里赫然镶嵌着一块漆黑的晶体,晶体表面布满细小的血管状纹路,正随着他的呼吸缓缓脉动。
张清衍倒吸一口冷气:"深渊之种?!你竟敢把它种在自己身上!"
"力量,师兄,这才是真正的力量!"张玄素陶醉地抚摸着那块黑色晶体,"孙太后说得对,什么正道邪道,能为我所用的就是大道!"
周贵妃心头一震。孙太后果然与这一切有关!她悄悄观察着七口黑棺的布局,发现每口棺材下方都延伸出一条细细的血线,汇聚到张玄素座下的一个铜盆中。盆中盛着的不是血,而是一团粘稠的、不断蠕动的黑雾,正是从乾清宫得来的秽气玉膏。
"娘娘,"张清衍不动声色地递来一张紫符,低声道,"待会贫道正面牵制,您找机会破坏那面铜镜。那是秽气枢纽,毁之可破大半阵法。"
周贵妃微不可察地点头,将紫符攥在掌心。符纸触手滚烫,像是握着一块火炭。
张玄素似乎看穿了他们的打算,阴森一笑:"想坏我好事?晚了!"他双手猛地拍在青铜镜上,镜中黑雾顿时沸腾起来,"七星归位,秽引魂牵!"
七口黑棺同时震动,棺盖轰然掀开。七具身着不同朝代服饰的腐尸从棺中直挺挺立起,每具尸体的眉心都嵌着一枚漆黑的钉子。腐尸们齐刷刷转向周贵妃二人,空洞的眼窝中亮起幽绿色的鬼火。
"百年凶尸?!"张清衍脸色大变,"你竟敢掘人祖坟!"